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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豆沙包


    他坐到床边,想离她近一点,背靠着床框,注视着她的眼眸说:“我为一个人而来。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和她结识,与她亲近,你能教我吗?”

    这段话他说的很是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苍白的脸上浮现薄红。

    他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白婉棠听着别扭,冷淡地拒绝:“我没那个闲工夫教你如何与人相处。你要找的人是谁,找到便走?告诉我他的名姓,也许我能帮你。”

    “我找的人是你。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立刻就离开都城。”

    白婉棠面露惊讶,是独孤极意料之中的反应。他嘴里发苦,几乎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她说:“我是守城仙,不可能跟你走。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独孤极目光深远:“你说如果有来世,你想见见我。”

    白婉棠:?

    她被他这话逗乐了,“我从没见过你,怎么可能和你说这种话。”

    但她突然想到腕间的红痣,隔袖摸了摸。

    独孤极垂眸看左腕,嘴角勾出弧度:“大概是我做梦,听见你说让我找一个人教教我,怎样喜欢别人。”

    过往于她如梦,但红线牵留下的朱砂痣,还是能证明她和他有过曾经。

    白婉棠道:“那我给你安排个人……”

    “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

    白婉棠面皮抽了抽。

    做他的春秋大梦吧。想要她亲自教导的人多了去了,她要是真一个个去教那还得了?

    她感觉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他的举动让她想到了小二的提醒——有些人会对她有不该有的念头。

    她表情变得冷漠,“忙,走了。”

    连理由都没给,便直接离去。

    独孤极盯着她的背影,看她一步一步走出房间。

    想说些什么留下她,可不知道说什么。

    他一向只会直接把她抓住,把她绑起来,强迫她留下……可他不能再那样做了。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走出房间,只留给他紧闭的门板。

    房内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气息。

    独孤极身上还在四分五裂般的痛,但他闻到棠花香中有甜甜的豆沙味,还是扯了下唇角。

    仿佛回到了在阴阳关的时候。

    他躺在床上浑身剧痛,空气中弥漫着她吃的食物的甜香。

    每次他闻到香,没一会儿,她就会跑过来,把她吃的东西喂给他一口。

    她第一次喂给他的,是豆沙包。

    热乎乎的豆沙很甜,但烫嘴。

    他嘴唇被烫红,她呼呼对着他嘴唇吹气,然后掰下一块沾了豆沙的包子皮吹吹,再喂到他嘴里。

    ——好吃吗?

    他喜清淡,不爱甜食。

    但那时他说——嗯。

    他为什么要那样说,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她那时问他的声音带着笑,带着期待。

    白婉棠的仙祠里,每天都有零零散散的人上贡。但他们给的多是一些铜钱碎银。

    最近,她发现她的供奉里,多了笼豆沙包,每天一份。

    她吃了几天,实在吃不下了,秉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把豆沙包分给仙祠附近的乞丐。

    正要分豆沙包。

    一个影子一下子从自己眼前过去了,再转过头时,独孤极站在她身前控诉地怒视她,脚边是已经脏污的包子。

    她隐怒地皱起眉。

    独孤极比她还要生气地先开口质问说:“为什么给别人,你不爱吃了吗?”

    “你送的包子?”白婉棠愣了下,感到无语,“豆沙包再好吃,吃多了也是会腻的。”

    独孤极总感觉她不是再说豆沙包,是在说他。

    再喜欢,她也有不喜欢的一天。

    他像是要证明什么,重重地道:“我不会腻。”

    白婉棠吃了好几天豆沙包,嗓子眼都是腻的,“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本事就去把全城的豆沙包都吃完,我看你腻不腻。”

    说完,她又觉得和他吵架有点掉身份,清清嗓子要走人。

    独孤极眼里突然燃起一丝光亮,拦住她道,“我要是吃完了,你教我怎样喜欢一个人。”

    都城在皇帝脚下,是天下最繁盛的地方,包子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别说普通人吃不来那么多豆沙包,就是白婉棠想去吃完,那都得撑死。

    她笑起来,笑他不自量力,“行,你去吃。吃光了今天包子铺里的所有豆沙包,我就教你。”

    她不信他真的会去吃,除非他脑子有病。

    独孤极一天后来到仙祠。

    包子铺的老板跟来为他作证,他真的花了一天时间,吃光了全城的豆沙包。

    他沉默地看着她,期待她履行承诺。

    他腹部平坦,被腰封箍紧的腰比她还细,全然看不出吃了那么多的模样。

    白婉棠震惊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胜券在握道:“你没吃完。”

    包子铺老板们忙道:“他吃完了,我亲眼看着的。”

    他们喜欢独孤极给他们送钱,又为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感到稀奇,帮他说话。

    白婉棠摇摇手指,带他们到后院。

    后院里有笼已经发酸的豆沙包,上面还沾着泥沙,她颇为得意地对独孤极道:“看到了吗?昨天你送的那笼,你还没有吃完。”

    “上面沾了泥沙,又放了一天,这大夏天的,已经没法儿吃了啊。”

    包子铺老板们讷讷,看出来白婉棠是在故意刁难人。

    不过他们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为难人。思来想去,都不再为独孤极说话,作鸟兽散了。

    白婉棠自知这招有点损。

    但让她一个母胎单身,如今还感受不到情的人,要教另一个人怎么喜欢别人,这不是文盲教文盲识字吗?

    她不能暴露自己缺乏感情的事,就留了这么一手。

    独孤极觉得她在报复他,在羞辱他。

    她好像真的很讨厌他,而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千年来,三界都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他心里不气恼是不可能的。可他没法儿摔袖离去。

    他想要留下来,想要她教他。

    他直觉这次的机会错过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于是他走过去,端起那发酸的脏包子,沉默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