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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离别日难说再见,重相聚已是兄弟

    安西大都护府玉门关外一如往日,过往商旅络绎不绝。此时正值正午,烈日当头,偶有一阵风吹过,卷起滚滚黄沙,迷了人的眼睛。李霖和阿依俱都换了唐人的衣服,阿依更是在李霖的强烈要求下换上了男装。阿依起先是并不愿意的,可当李霖提及他的理由后,阿依却是笑盈盈地欣然接受,因为李霖说的是:“你长得太好看了,等下进城人多眼杂,可别又惹上先前的那些麻烦……”

看着眼前这黄土色的城墙,与沙漠浑然一体,朴素却又不失壮丽,李霖感慨万千。数月前自己就是从这里走向大漠,心中所念所想皆是憧憬,而如今再次回到玉门,虽然时隔不久,却恍如隔世。李霖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刚想要直接入关,却见阿依递给他一页黄纸,然后对他说道:“这是通关文牒,等下入关时,你便给那守城校尉看,就说是我表哥,你我二人是到龟兹国游学的,其他的话切莫多说,省得麻烦。”

“这个?“李霖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便想清楚了这个中缘由,应道:“好!”

此时虽说关外诸国尽皆表面臣服于大唐,又加有安西大都护府数万唐军的威慑,可这背地里依旧是暗潮涌动,加之前些日子偶有突厥铁勒骑兵滋扰,玉门关的守卫盘查还是很严密的。李霖牵着大黑马走在前面,将阿依给挡在了身后,待到关口处,李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通关文牒交与守关的唐军校尉。那守城小校简单盘问了一番,李霖便将之前对好的说辞又给说了一遍。这小校见李霖的言语气度确实像是个读书人,又见文牒上却有龟兹国的印信,也不疑有他,随即便将两人放行。

刚刚入得关内,李霖突然反过味来,问道:“我说你是不是早就计算好了?“

“我?“阿依眨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问李霖道:”我计算什么了?“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入关的?这通关文牒又是怎么回事?“李霖问道。

“哎呀!这不是人家早就有来大唐一览大好风光的念头嘛,这关牒自是要随身带在身上的啊。”阿依忙解释道。

“哦。”李霖觉得阿依的话听起来也还算有理,点了点头,可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说道:“不对呀。”

“哪里又不对了?”阿依小心的问道。

“哪里都不对!”李霖一边和阿依并肩走着,一边继续说道:“之前遇盗马贼时我的心智乱了,没能细想。现在想来,你的身手如此之好,当时在围场又怎么会被我轻易给擒住了?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李霖嘴上不经意地自言自语着,可越说心里越惊,他下意识地向旁边移了一步,与阿依保持出一点距离,一脸错愕地看向她。

阿依听着李霖的话却没有什么表示,依旧背着个手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只是眉角间不经意的轻轻跳了一下,那表情微乎其微却是无人察觉。

阿依静了片刻,突然对李霖说道:“先生可知阿依为何偏偏让你给我教习?”

“为何?”对于阿依突然的话题转换,李霖一时准备不足却是被她给带了过去。

“因为当阿依第一次见到苏巴古的时候,恍惚间却仿佛是又见到了一位故人。”阿依悠悠的说道。

“是那位教你奇门遁甲的先生?”李霖问道。

“嗯。”阿依乖巧地点了点头,一抹红霞拂过脸颊,却是从未有过的小女儿神态。阿依微微叹了口气,仰起头来一边继续向前走着,一边说道:“自先生走后,阿依便整日想他念他,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阿依都记得,他对我的每一个好都在阿依的回忆里。可就是阿依的任性,让我可能永远的失去了他。或许阿依太想他了吧,以至于眼中的一切都变成了他。初见到苏巴古时是这样,在胡杨林中见到那道士时也是这样……”阿依郡主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抽了抽鼻子,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李霖,继续说道:“阿依应该是生病了,明明知道不是他,可却偏偏控制不住自己,即便是和一个与他相似的人在一起,阿依也是开心的。所以你问阿依是否是故意的,那阿依就认真地告诉你,是!阿依就是故意要让你给擒住的……”话音未落,两行泪珠已经从阿依郡主的眼中落下,滴在地上,洇出两朵淡淡的小花。

李霖呆立在当地,心中五味杂陈。在阿依开口说话之前,他心中有过无数个设想,也揣测过阿依会如何辩解,或者说这期间是否有什么阴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阿依会如此坦然地应下,而这个中缘由却如一根钢针刺痛着李霖的心。爱而不得,弃而不舍,却也像极了现在的自己,李霖突然第一次在这位突厥小郡主身上发现了两人的共同点,却都是天涯沦落人。

“抱歉,我不该疑你。”李霖望着阿依,说道。

“无妨。”阿依轻轻用手擦净眼角的泪痕,对李霖说道:“阿依哭并不是软弱,只是把心中的不爽利找一个途径给丢了出去。如今话也说完了,哭也哭过了,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好了。”说罢,阿依学着李霖一贯的样子,对着他拱了拱手,说道:“天大地大,阿依与先生有缘再见。提前祝先生一路平安,心想事成!”

说完,阿依也不等李霖回话,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喂!这大黑马给你吧!“李霖在身后喊道。

“不必了!阿依身上有的是盘缠,再买一匹就好!”阿依背着身冲李霖挥了挥手,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也没有再回过头来。

“客官是要住店?”店小二见李霖站在店门口,连忙热情的跑上前去,接过大黑马的缰绳,问道。

“嗯,给我一间下房,再准备一碗面。”李霖这几天和阿依一路行来,俱是风餐露宿,打些野味拾些野果充饥,确实是饿了。李霖原想着自己身无分文,估摸只能找间破庙落脚了,可谁曾想伸手在马背上一摸,竟是发现了一个绣囊,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金银细软却是足够李霖到长安的盘缠了。想也不用想,这是阿依给李霖留下的,而绣囊里那张字迹娟秀的纸条更是仿佛怕李霖不明白一般,提醒他道:“见字如面,其中银两权当先生的束修,绣囊是阿依亲手所绣,一并送于先生,望珍重,勿相忘。”李霖一边吃着面,一边回想起这一路上与阿依同行的每个瞬间,竟是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意。

“来,来,来!大人回来这么些日子,还没同兄弟们吃过酒呢,今儿个,必须我请!”李霖正在吃面的当口,突然听见客栈外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随即几个唐军打扮的汉子鱼贯而入。李霖循声看去却是猛地一愣,而那被人请着进来的汉子见到李霖也是呆在了当地,而后迅速回过神来,两步上前竟是对着李霖行了个大礼道:“李兄舍命之恩,当受邓某一拜!”

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什长邓先。李霖一看邓先竟当着众人行此大礼,连忙起身搀扶道:“邓兄且莫要如此,霖受不起的。”

“怎么受不起了!”邓先喝道:“哥哥这条命就是兄弟给抢回来的。我老邓这些日子还在想要带上兄弟们回去把弟弟给救出来,没想到你却自己回来了。来,来,让哥哥看看有没有伤到!”邓先越说越激动,却是上手把李霖转了一个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一顿打量,弄得李霖很是无奈。

“大人,这是?”邓先身旁的一个唐军小兵见这二人如此的熟络,开口问道。

“他呀……”邓先收了收激动的心情,对一众人说道:“这说来话长,来!你我先坐下,等点了酒菜,我再细细说与你们听。”说罢,也不管李霖的面还有没有吃完,一把搂住李霖的肩头就将他给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