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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慕大人,在下就先告辞了。”

    “陈大人慢走。”

    天色已晚,吵吵闹闹了一天的群英殿也渐渐归于平静,慕云起从案桌边抬起头朝那向他告辞下值的陈姓参议象征性地拱了拱手,便又重新垂下头,将自己埋进那已经堆得比他半身还高的折子和各类公文中。

    那陈姓官员已经是这群英殿里除了慕云起外的最后一人了,他离去后,偌大的群英殿仅剩下仿佛感觉不到疲惫、一整天下来连轴转没停过的小慕大人一人。

    …………感觉不到疲惫?

    “……呼”慕云起长长呼出一口气,握着笔的右手酸痛得不住颤抖、几乎抬不起来,连写字这个基本动作都已经难以顺利完成了……

    他这辈子,除了考功名那会儿,还真就没试过累到这个地步……

    …………糟了,眼皮子老往下掉啊。

    慕云起猛地坐直身体,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颊,强制自己打起精神来。

    不行,这一批从西北边境八百里加急递过来的信报一定得在今日之内批复完,国战在即,军情严峻,他的一次松懈惰懒将会是边境数万守军的噩梦,是会出大篓子的……m.

    这些急件原本应该是送往兵部,由兵部尚书来批阅,只有在遇上超过兵部尚书权力范围的一些紧急军务才会被送到群英殿来批复。但好死不死,现在这位兵部尚书是张晁麾下的附庸,而且还是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性格,张晁老狗一出事,他立马就撂了担子请了病假在家,还上书罪己折子,说要陛下开恩允他告老还乡……

    …………告个屁的老,那丫才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不到两年,正值不惑之年的大好年纪就敢说要告老还乡?!朝廷法纪规定的可是未到花甲不允告老,他这是告的哪门子老?!

    而且不止他一人……当朝丞相倒台,朝廷六部、各处衙门、甚至连群英殿里也皆有这样的例子,这就导致了自己现在这般已经住在群英殿里日夜兼工也还有大把忙不完的事情的状况……

    但以慕云起现在的职权,还真没办法把那些在自己窝里关起门来避祸的老狐狸们揪出来、按在各自的案牍上老老实实办公……放眼整个朝廷,目前也就只有陛下能这么干了。

    可他那平时挺靠谱的上司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撂摊子!

    “…………不成,等他醒来可得和他把这寻死的事儿给掰扯清楚。”慕云起头疼欲裂地丢开笔闭上眼,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这个新上司唐先生哪哪都好,可偏偏就是有不定时地执着于花式寻死这毛病让他崩溃不已………

    那人到底在折腾些什么啊,他这般死来死去的真的能如他所愿吗……

    太愁人了……

    昨日只在这群英殿的偏殿榻上睡了不足一个时辰的慕云起用力按着噼啪直跳的眉筋,脸色是一种疲劳过度的青白色,再加上那明显得吓人的青黑眼袋,他现在的样子说是操劳过度怕是都轻了,用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来形容都不为过。

    不行……兵部尚书和陛下都撂了摊子他可不能撂,国境线的军情很重要,将士们的生命很重要,他耽搁不起…………

    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一口气,慕云起换了左手重新拿起笔继续批文,左右互换之下他的字迹却依旧平稳未变,足以见得他年少时曾在写字这事儿上下过的功夫。

    他还能继续,前方的战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地守疆土,他不能因着一点困意就疏忽大意,他还能批折子,他撑得住

    慕云起强打起精神,一边在折子上批注,一边伸手拿来放在一旁的茶杯,看也不看就往嘴里递,结果喝了一口冷得他猛一激灵的冷茶。

    “还真是醒脑了……来人,沏滚滚的浓茶来。”慕云起皱着眉头把冷茶放一边,头也没抬地继续批折子。

    ……

    然而,却无人回应。

    “……??”慕云起等了一会儿没见有声响,疑惑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口中唤道:“来人当值的人呢?”

    直到他把整个群英殿都望了个遍,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不对啊,这群英殿里执勤的宫人至少有十来号人,再加上轮值的禁军侍卫,他这一嗓子怎么都不能够没有人回声的……

    “…………”慕云起放下手中的朱笔,心觉不对,立刻站起身往外走去

    久坐之下忽然站立让他踉跄了一下,慕云起扶着案牍缓了缓,直到那阵脑充血的眩晕感过去,才抬脚往殿外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群英殿里怎么会没有人值…………

    “兹啦!”

    一声清脆的刀剑摩擦声想起,一脚刚迈出群英殿大门的慕云起闻声抬头一看,入目的场景让他猛一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顿在了原地!

    是血!!

    在黄昏与黑夜的交接之时,室外的光线模糊而昏暗,但那一闪而过的刀剑冷光和伴随着那一声撕裂皮肉的摩擦声而高高溅起的血色却是清晰异常,在慕云起的视线里猖狂飞舞!

    割裂喉管后飞溅而出的血液沾上那人的衣袖,被杀死的宫人被他随意丢弃在地,而那洁白高贵的汉白玉石板地上,早已躺了十数位浸在鲜血中的宫人尸体……

    昏暗之中,那身着太监服饰、手持刀剑大开杀戒的高大男子回过头看向他,双眸之中满是无法言喻的疯狂和怨毒

    他举起沾满血迹的长刀,直直地对着那惊骇之后立刻收敛了表情、神色凝重地看着他站在原地未动过的慕云起,沙哑而扭曲的声音在这片堪称修罗场的尸山血海中响起:

    “慕、云、起老子来了!!!”

    “………………是你啊。”被极尽怨毒地瞪视着的小慕大人站在原地,微微眯起了双目,声音镇定而平静:

    “张酬昆。”

    “……今天下动乱,国家羸弱,皆为朕之过错……下一句写什么,你继续说。”

    “…………我管你写什么,总之要把我刚才说的那两件事写上去,快点,别唧唧歪歪一大堆连个正事儿都没提到!”

    锋利的刀剑就架在脖子上,随着那持刀者的情绪起伏而越是贴近了自己脆弱的脖颈部位……唐艾伦看了眼脖子上的刀,淡定地抬手沾了沾砚台,道:“你是没见过遗诏么,所有的遗诏都得按照这种先罪己再展望最后才是提到继任人的套路来写,莫要外行指导内行,这可是大忌讳……哦,砚台干了,你磨点墨来。”

    这架势,端的是就是不把刺客当危险人物、还理所应当地把人当宫人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