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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叙情


    衣末安静地收好纸笔,没理男人,人默默转身,继续朝客运中心的方向赶。

    她想把这段荒诞的经历到此结束,可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的男人开口问她:“你回家了,我去哪里?”

    衣末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用简单的手势告诉他说:【你也该回家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再干坏事了,学着做个好人。】

    沈辞却说:“可是我没有家。”

    衣末愣怔住了,双手垂下,一时不知作何动作。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太阳高悬,万里无云。

    沈辞的全身都浸在太阳的柔光下,可他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他终是率先向女人迈进了步伐,走到她跟前之后,将身上的口袋全部外翻给她看,垂眼看着她说:“我也没有钱,你要我一个人去哪儿啊?”

    他长得很高,眼尾天生下耷着,此刻自上而下看着衣末,刚好将眼底细碎的光波掩藏了起来。

    可神情却是那样落寞,好像被全世界

    抛弃了一样。

    衣末不经意抬头,只看男人一眼,心里又一次柔软下来。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沈替她答了,他低低地说:“先是救我,再却弃我。我无家可归,你想我去哪儿?又跟着谁去学做好人?”

    一个又一个的难题抛出,衣末越来越接架不住。她低头看着脚下,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头快要爬上头顶,她才再次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艰难说:【我也不知道。】

    “我跟你走。”沈辞很快说:“我跟你走,你教我怎么去做一个好人,好不好啊?”

    最后几个字,沈辞说得很轻。衣末抬头将他看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男人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她这次考虑了很久很久,久到阳光之下两人的影子缩成脚下的两个黑点,鬼使神差地,最终点了下头。

    然后她便看到男人的眉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坦开来,为了避免误会,她很快拿纸笔写道:【我只负责带你去宁城,到了那里之后,你需要自己想办法安定下来。】

    “好。”沈辞应得干脆。

    衣末:【那我们现在就走。】

    沈辞愣了愣:“去哪?”

    衣末笔尖飞快动着:【客运站。】

    她说完又要走,性格急得不行。沈辞无计,伸手拉住她,说:“先等一下。”

    衣末猝不及防被拉停,不解地回过头来。

    沈辞吞咽了下,正要解释,却见女人挑了挑眉,随后长睫扫下,开始盯着他的手看。

    沈辞顺着她的视线垂下了眸子,顿了两秒,倏地将握在女人手腕上的手掌移开。

    “抱歉。”他憋着气说了句,随后低下头,默默抠着拄拐上的黑漆,一边抠,一边解释说:“我们先不去客运站。”

    【嗯?】女人斜头不解。

    “我还有一件事没做,你先跟我走。”

    【去哪?】轮到衣末问他这个问题。

    沈辞:“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转了个身,率先走在了前头。衣末在原地顿了顿,随后快步跟了过去。

    十五分钟之后,衣末发现自己被带回了原地。

    看到门口牌匾上“江城福利院”那几个大字,衣末原先被灭掉的火气差一点又上头了。只不过沈辞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率先一步拦在福利院门口,指了指街对面树荫下的长木椅凳,对她说:“你就坐在那里等我,我忘了样东西在里面,取完就出来。”

    【那你快点!】衣末没好气地冲他做了个手势,觉得自己有点被耍了。

    其实沈辞能看懂衣末的手势,大多时候都是靠猜的,这次也不例外。他看着生气的衣末,舔了舔唇,点头都觉得浪费时间,抬脚就走进了福利院。

    江城福利院总共只有两栋房子,靠街的主楼用作日常办公和休闲活动,后面一栋房子则用于居住。

    主楼也不大,进门的地方是个大厅,大厅之后,是一条走廊,走廊左侧是墙,右侧则是活动间和办公室。

    陈院长的办公室位于走廊最尽头,沈辞过去的时候,陈院长坐在里头,正喜滋滋地欣赏着手里的项链。

    “谁啊?进来也不敲个门?”发现有人进来,陈院长头也没抬,手里捏着个放大镜,依旧看项链上的钻石看得入迷。

    沈辞没应声,直接将手里提着的黑色塑料袋扔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瞬间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开来,这一回,陈院长终于清醒了,她激灵地抖了抖身子,随后很快拉开抽屉,将项链放了进去。

    “你你……你回来干嘛?”她看向不苟言笑的沈辞,神色略显慌张。

    沈辞也就那样看着她,耷拉着眼皮,沉默好一阵,才开口:“打开看看。”说完,也没再正眼去瞧陈院长,掏出烟盒,兀自点了根烟,开始将视线投向窗外。

    陈院长能够感受到眼前的男人不好惹,她盯着桌子上的黑色塑料袋看了好一阵,才战战兢兢走上前去,解开了袋口。

    她只稍稍将里面的东西看了一眼,一眼过后,立马用双手将袋子掩盖牢实。

    “这,这么多钱,干嘛用的……”陈院长结结巴巴说着话,眼神一直飘忽在那沉甸甸的袋子和沈辞身上。

    “想跟你换一样东西。”沈辞依旧望着窗外,这座主楼靠着马路,从这个方位看过去,刚好能瞧见在路对面椅凳上坐着的女人。

    “啊!这这这……换啥?”陈院长惊了,激动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起来。

    沈辞没有回答,似乎没听见陈院长在说什么。他就那样沉

    沉地站在玻璃窗边,一根烟抽完,才转过身,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取回了那条本就不属于这里的项链。

    他跟来时一样沉默地走了出去。

    屋外晴空万里,沈辞微微抬眼,一眼便看到了女人。她依旧笔直地坐在那张长木椅凳上,两腿并拢,双手撑着椅面,时不时侧头望望福利院门口的方向。

    沈辞站在门口没有动,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定定地看着女人。

    似乎有所感应,女人突然侧过头来。

    他们的视线交融在了一起。

    沈辞胸膛起伏了一下,而后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他闷闷地拄着拄拐,快速朝她走了过去。

    【东西拿到了?】刚来到身边,女人将写好的字给他看。

    沈辞点了点头,发现女人正盯着他的周身看。

    “怎么了?”他问。

    衣末皱了皱眉,写道:【药呢?】

    “药?”沈辞不解。

    衣末捏紧笔头,板着脸:【你手里的黑色袋子不见了。】

    沈辞:“……”

    空气仿若结冰。

    周围车来车往,两人就那样无声对峙着。板脸不过五秒,衣末率先败下阵来,无声叹了口气。

    她拿他没有办法,并且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再多写一个字了。

    她直接略过他,快速过了街,走进了福利院。

    再然后拿药,赶路,搭车。

    之后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顺利起来,当客车发动,朝着宁城的方向越行越近的时候,衣末终于踏实地闭上了眼睛,开始靠着玻璃窗户小憩。

    她以为荒诞的事情就此结束。

    却不曾想,一切都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