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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沈绵淡雾开

    曲长负却抓住了他的手臂,说道:“四表兄,随他罢。”

    宋绎被曲长负一挡,颓然将手放下,鼻子却忽然一酸,一转身将曲长负抱住。

    “弟弟。”宋绎的声音中带着痛楚,“这些年……委屈你了……”

    曲长负被他紧紧地抱着,有时候,有个人能支撑起自己身体的力量,也是一件可以令人暂得安心的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似乎也涌上了些微泪意,但轻轻一眨,便散去了。

    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用尽了他一生的心死、悲伤,与软弱,而站在这里的曲长负,流血不流泪,言败不言悔!

    宋鸣风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喃喃叹气道:“唉,这叫什么事啊。”

    他用手捂住了脸,撑着额头安静片刻。

    自己这个当舅舅的,都自觉跟外甥血脉相连,平时简直把孩子疼到了骨子里,又怜惜他身体不好,没有母亲照料,平日里说句重话都舍不得。

    可想而知,如今知道真相后,宋鸣风有多么心疼和自责。

    这也就是宋太师不在这里,老爷子半生戎马,威风凛凛,要是让他知道了曲长负这病是被活生生折腾出来的,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宋鸣风又不由想起了自己在战场上暂时行踪不明的父亲和兄弟,以及曲长负即将前往南戎的事情,更加烦恼无限。

    真不知道父亲唯独将他留在这里,是在保护他还是在考验他,总之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他一肩担下了。

    宋鸣风道:“兰台,你要是不愿意再回相府,就在宋家住着罢。一会让你舅母给你把院子收拾出来。至于出使南戎的事……你别怕,舅舅一定想法子给你推了。”

    曲长负听到正事,定了定神:“二舅,南戎我是一定要去的,不是谁要逼我去,是我自己得做这件事。”

    宋鸣风皱眉,但此刻正心疼他,又舍不得说重话:“唉,你这孩子,你怎么不听劝……”

    “舅舅勿要担心,其实曾经那些经历,恰好证明了我的命很大。”

    曲长负在旁边坐下,清清楚楚地说道:“怎么死都死不了,所以我就更要好好地活。建功立业,不负恩义,不枉此生。”

    他语气始终冷静,眼眸微微一挑,却似盛着万里山河。

    “舅舅,您放心,我不会有事,而且一定会把外公他们,都给找回来。”

    *

    曲萧失魂落魄地跑出相府,脚步快的就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他一样,把等在外面的随从们都吓了一跳。

    大家站在原地愣了愣,才连忙赶着马车追了过去。

    一名随从小跑在曲萧身侧,追着劝道:“老爷,老爷,您有什么急事,还请坐马车罢。”

    他在相府多年,从未见过曲萧如此失态。

    但想来也是,一位丞相,竟然被自己的儿子搞得连贬数级,不得不外放去当知府,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很难以承受的打击。wwω.xしéWêи.cóm

    曲萧已经忘了自己还有马车,被喊了好几声之后才逐渐有了思考问题的能力,脚步一停。

    随从们扶着他上了马车,曲萧定了定神,恢复理智的同时,心痛如绞。

    “不回相府。”

    他哑着嗓子说道:“去刑部。”

    曲萧以前的亲随曹献,自从上回陷害曲长负失败之后,便被关押在了刑部。

    他虽身患绝症,但大概是心态坦然的缘故,目前的身体状况还说得上一句“不错”。

    曹献伺候曲萧多年,是他最重要的心腹。

    当年怀疑曲长负并非亲子,滴血认亲,发现药方当中有毒等事,除了曲萧自己,另一个知道内情甚至亲眼目睹的人,就是曹献。

    当年曲萧连着试了三次,曲长负和他的鲜血都不相融,可这回在宋家,却是完全相反的结果。

    能接触到这件事的人只有曹献,除了他从中做下手脚,故意误导曲萧,整件事情再也不会有其他的解释。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皇上的旨意尚未传出,曲萧目前还是丞相,没有人会为了这点事与他为难。

    曲萧顺利进入了刑部大牢,曹献正蓬头垢面地缩在一张茅草床上。

    他见到曲萧,连忙站起身来,诧异道:“老爷,您怎么来了?”

    曲萧眼睛通红地瞪着他,然后“刷”地一声抽出了从随从那里拿来的一柄剑。

    他的手紧紧攥着剑柄,杀气腾腾地说道:“其他人都下去。”

    本来就是个将要被处以极刑的阶下囚,就算是被曲相给杀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其余人很快就退了出去,现场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曹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奇怪的颤抖:“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曲萧冷冷地说:“说!当初为什么要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兰台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他此时甚至还不敢深想,曲长负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含着一口滚烫的心血,烫的嘴里生疼,又被艰难无比地吐露。

    曹献一怔,说道:“你的意思是,曲长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现在知道了?”

    曲萧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因为手臂的颤抖,剑刃划破了曹献的脖子,鲜血流下来,曹献却好像浑然不觉,只是热切地等待着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

    曲萧冷冷看着对方,一语未发。

    片刻之后,曹献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流出眼泪:“老天有眼,当真是老天有眼!曲萧啊曲萧,我等这一天,可是已经等得太久了!”

    曲萧目光一凛,虽然已经猜到一切,还是觉得怒不可遏。

    他一剑挥下去,砍在了曹献的肩膀上,怒喝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这几乎是他平生以来,头一次这样的失态。

    曲萧不会武,但手中宝剑锋利,还是将曹献的肩头砍出了一道极深的剑伤。

    他却仿佛根本不知道疼一样,昂然回答道:“当然是为了报复你!”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我妻子被人害死,我欲为她报仇?我妻子被害死是真,而其实其他的事,都是我编造出来的!”

    曹献道:“曲萧,当年是你,好端端地没事找事,提议查处囤积贩卖私盐之人。我妻子当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也要被你亲自领命追捕,结果在混乱中因马蹄踩踏而死!”

    这些话在心中憋了多年,因此此刻被他说出来,简直顺畅无比:

    “我那个时候就想过了,只要我活着一天,一定要给妻子和我那未出世的孩儿报仇!我好不容易混到你身边,用了好几年,才获得了你的信任,我一直在思考,应该怎样才能好好地报复你,让你像我一般痛不欲生!”

    枉费他这么多年经历大风大浪,连敌国的奸细都瞒不过曲萧的眼睛,结果到头来,竟然被这样一个一直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小人给骗了。

    说到底,利用的都是他的自负和偏激。

    曲萧只觉得怒不可遏:“国有国法,贩卖私盐本就依律当斩,你的妻子又有何冤屈?!你若要仇恨报复,便冲着我来,当时我儿子尚在襁褓之中,他又何其无辜!”

    曹献嘲讽道:“你原来知道幼子无辜吗?既然知道,当初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你觉得大少爷并非你的亲子,将他扔下的人不是我,给他下毒的可也不是我啊!”

    “眼下,你还得眼睁睁看着他往南戎去,这也是你造成的。”

    他哈哈大笑:“痛快!真痛快,亲手害了自己亲生儿子,这感觉不会比我当年在家中听到亡妻死讯更加好受!我算是对得住他们娘儿俩了!”,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