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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幽情冷处浓

    耶律单没想到今日屡屡受挫,攻城不下也就算了,连围剿这么一小股特意来送死的杂兵,竟然也出了岔子。

    听说是出现了救兵,他一时心中恼怒,迅速拨马回头,倒要亲自看看这敢冲到乱军中救人的又是哪里来的坏事者。

    耶律单转过身去,便看见有一队人马正破开包围,朝着城中回撤。

    当先两人,一个身穿郢军的银色盔甲,应是方才差点送命的严恽,另一个则一身白衣飘飘,远远瞧着不大像是军中将领。

    却不知是何身份,竟然狂妄到不着甲胄就敢冲入战场。

    他们所领的人不算很多,但比之方才惠阳城中属于训练的军士,行动间却要迅猛英勇的多了,竟然生生从西羌的军队包围中开出一条路来。

    耶律单被激起兴趣,眼睛一眯,回手握住马侧悬着的刀柄,正想着要不要上前跟这些人一会,却见那名白衣人忽地侧头,看向自己。

    这时耶律单才看清,对方的眉眼竟然生的极为漂亮秀气,只是面上笼着一层寒霜般的冷意,双眼如同寒潭秋水,令人见之便觉得心中一凛。

    他尚未来得及喝问,只见那人竟将手中缰绳一提,反倒先朝着自己冲过来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严恽下意识地一拉,手指却只在曲长负的衣袖上划了一下,没拽住他。

    ——他疯了吗?

    这是一时之间在场敌对双方同时的心声。

    没听说有人被大军包围之后,见到对方主将不想着快点逃跑,还主动上去开打的。

    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根本用不着等耶律单动手,周围的士兵已经纷纷涌上去围攻曲长负。

    数人挺起长矛朝他刺去,还有人去斩马腿,想先将他的马砍倒。

    曲长负一提缰绳,马儿已经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顿时避开了攻击。

    马蹄重新落下的时候,直接便将还来不及躲开的人踩在了马下。同时,曲长负剑光快闪。

    他之前也曾经几次出剑,但是往往只需要一两招,对手就已经解决,这回面对层出不穷的敌人,才算是终于使出了些真功夫。

    他的剑很静,一招一式间甚至根本不闻剑鸣之声,因而更加飘忽难定,旖旎优雅中透着难以捕捉的森寒。

    在喧嚣的战场上,一团团亮起的白色剑光就仿佛落在人间的云雾,当云散雾开,便是艳丽的红烟乍起,眨眼间人已倒地。

    他的人连同剑,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冷淡安静,却又那样的无坚不摧,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挡在前面的西羌士兵都已经纷纷倒地,而曲长负竟真的来到了耶律单的面前。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冲进了西羌人的队伍当中,因此四下不好放箭,耶律单没想到竟真的让对方突围成功了,眉头一皱,便要拔刀。

    同时,他身后的两名副将大声叫着“保护将军”,也冲了上来。

    一瞬间,剑影袭来,耶律单尚且未及挡架,便感到自己的手腕被冰凉的五指一握一推,他的刀刚拔/出/来一半,竟然生生就被推进了刀鞘中。

    他一生征战沙场,也曾输过,但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连武器都拿不出来的窘迫状况。

    当时耶律单的心里就掠过一个念头——完了。

    可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根本就没有再变招反抗的余地,曲长负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另一手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和呐喊声都停下来了。

    时间精确在几个刹那,仅仅是迟了片刻,耶律单两名副将的兵器也已经指在了曲长负身上。

    曲长负面带淡薄笑意,微微扬起下颌,搭在耶律单脖子上的剑调整了一个角度,挑眉道:“嗯?”

    两名副将同他对视了片刻,然后悻悻将武器收了回去。

    “你想怎么样!”

    曲长负道:“退兵,让他们回城。”

    耶律单脸色难看,半晌不语,他的护卫在旁边围成一圈,虎视眈眈地看着曲长负,曲长负却视而不见,只道:“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后方军营中除了之前的一阵爆炸声之后,竟然安再也没有了动静,也不免令人担忧。

    耶律单知道这回自己是彻底栽了,咬了咬牙道:“即使撤兵,也不过是暂时的,惠阳城我们依旧会继续进攻,你也不可能再败我第二次。”

    曲长负道:“唔,明明已经惨输了,却还要硬说几句没发生的事来挽回尊严……这种倔强的态度非常可爱,我欣赏你。”

    耶律单:“……”

    他没想到这人的口齿也不下于他手中之剑,当时就不想说话了,下令退兵。

    西羌兵将们让出了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但依旧保持着远远将惠阳包围住的阵势。

    曲长负也没指着能就此来改变大局,说到底耶律单也不过只是一名将领罢了,没那么值钱,杀了他还有旁人来,照样可以领军。

    这也是曲长负今日不杀他的原因——只除去耶律单,没有用处。

    他架着耶律单守在城门口,看着严恽等人进城。

    耶律单大概也清楚对方不会杀自己,冷眼打量着曲长负,问道:“你到底是何人?狂傲的小子,战场上不着盔甲,衣作纯白,是为了给你自己戴孝吗?”

    “我只是无名小卒而已,不值得将军介意。”

    曲长负知道他心中憋气,只能言语泄愤,并不在意:“越是在战场上,主帅越要穿的鲜明,这样才能让你的将士们看见你没有倒下,让你的敌人见证——”

    他凑近一点,慢慢在耶律单的耳边说道:“你不可战胜。”

    眼见最后一人也进了城门,正站在吊桥前紧张地喊他,曲长负施施然地将耶律单放开,转身策马便上了吊桥。

    一帮西羌人紧张地搭起弓箭对准了他,他却根本就不理会,狂傲的仿佛将身周一切,当成了蝼蚁烟云。

    进去之后,吊桥悬起,小端低声问道:“少爷,那璟王和他手下的七八名侍卫呢?”

    曲长负道:“没关系,西羌经过此事,必然也会暂时调整,商量策略,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再进军,璟王能自己回来。”

    他说着咳了几声,皱眉活动了一下手腕。

    小端道:“少爷许久没有这样动手了,回去之后我给您按按。”

    曲长负“嗯”了一声,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抬眼向前一望。

    由于最近的战乱,此刻街道上都是碎砖乱瓦,百姓们无事不敢外出,整座城都显得空荡而破败。

    曲萧身上还穿着染血的盔甲,踩着一堆废墟乱石走过来,看见曲长负之后,猛然定住脚步。

    曲长负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父子两人对视片刻,最后谁也没说话,曲长负面无表情地催马向城中走去,马蹄哒哒地经过曲萧身侧,毫不停留,擦肩而过。

    曲萧忍不住又转身望着他的背影,望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方才还在想,若是死前能见曲长负一面就好了,没想到曲长负竟然真的出现在这里。站在墙头上看见儿子的那一刻,心中的激动稍纵即逝,立刻被担忧悔愧冲散。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又为什么要来?

    这个傻孩子。

    明明平日里那么聪明清醒,有的时候,他却偏生要倔强地去做那么不值得的事情。

    相比对方此时的出现,曲萧宁愿他一直厌恶自己,最好把自己当成是不值得再惦记的、令人生厌的过去,再也不要影响心绪。

    他忍不住苦笑起来,慢慢转身,重新回去了。,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