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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我慢自矜高

    曲长负没去官衙,就在外面找了家条件还算不错的客栈休息。

    经过在城外退敌一事,客栈老板对他们十分感激,死活不肯收钱,又开出了最好的上房。

    就像曲长负所料的那样,没过多久,靖千江便也成功脱身,回到了城里。

    小端在城门口等他,将他们一行人也迎回了客栈中。

    靖千江带着一身硝烟气息,换了身外袍,才轻手轻脚地跑到曲长负房中去看他。

    曲长负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手搭在额前,说道:“没事,我没睡。”

    靖千江将曲长负的手臂拿下来,撑着床俯身亲了亲他的眉心,低声道:“见到曲萧了?”

    曲长负道:“嗯,倒是活着呢。”

    靖千江若有所思,在床边坐下,顺手轻轻揉着曲长负的手腕,本想问他两人说什么了,但一转念,觉得以曲长负的性格,顶多也只会冷冷看对方一眼就走,不可能废话的。

    于是他没问这个问题,而是道:“我瞧着西羌暂时没有继续攻打,但想必他们也不会撤军,咱们剩下的准备时间不多,你可有什么打算?”

    曲长负道:“朝廷那边一定不会对惠阳置之不理,毕竟若是惠阳破,往南便再也无险可守,西羌兵马甚至可以长驱直入,逼向京城。但我担心目前尚且还不知道身份的内奸。”

    “若是让朝中了解了惠阳目前的具体战况,其实还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曲长负说着说着,见靖千江唇边含笑,便停了口道:“笑什么?”

    靖千江道:“我笑我们家曲公子,忧国忧民,走一步看十步,可真是操心。”

    曲长负挑眉:“所以?”

    靖千江伸了个懒腰,悠然道:“我进城的时候就听说啦,你今日纵横沙场,阵前杀敌捉将,可威风的很。这种任意驰骋的感觉如何?左右京城咱们也回不去,有没有内奸也抓不到,倒不如什么都不想,痛痛快快地战这一场!有我陪你,就不好么?”

    曲长负静了片刻,蓦地一笑,接着又是一叹:“你说的也是,我又何必耗神。胜败在天,生死由命罢。”

    靖千江握着他的手,微笑道:“那可不行。胜败由你,生死由我。我可以为你卖命,上刀山下油锅,不皱一下眉头,但你得为我活着,一直活下去。”

    曲长负道:“行罢,我努力。你真缠人。”

    靖千江失笑。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外面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靖千江站起来,亲自过去将门打开,小伍道:“少爷,严大人亲自来了,请您和璟王过去,说是要与大家一起商讨军情。”

    听说璟王也来了,严恽带着惠阳城的几位重要官员亲自前来迎接他和曲长负,大概是怕曲长负抗拒,曲萧没有过来。

    靖千江回头询问地看着曲长负,曲长负坐起来道:“好,你请严大人稍等,我们稍后便到。”

    两人略微收拾了一下,一同去了官衙。

    靖千江和曲长负的到来,让惠阳中已经疲于应战的军士们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也只不过是暂时的,敌方稍加整顿就有可能会再次攻来,而且下一回的攻势很有可能更加猛烈。

    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眉宇间丝毫不见轻松之色。

    曲长负进去的时候,只见到一名白衣缟素的少妇眼睛通红,正站起身来匆匆掩面离去。

    他看了一眼,严恽低声说:“这位是程王妃。”

    曲长负道:“原来是她。”

    程王的事他也听说了,说来这一家子也是够倒霉的。

    程王是隆裕帝的嫡亲弟弟,但年纪要比他小上好些,没什么野心,几年前就去了封地,倒也乐得自在。

    后来战事频起,他便上书请求回到京城避难,皇上也答允了。

    结果程王一家走到半路上,正好碰见了西羌突然杀来的大军。

    程王当时就被砍了头回去领赏,最终在侍卫的拼死保护下,满府上下只有程王妃和程王九岁的幼子逃了出来,一路颠簸到了惠阳,气还没松一口,敌人就又打过来了。

    这下跑都没有地方跑,惠阳城破,他们早晚都同样是个死。

    没工夫再多顾虑这对孤儿寡母的心情,严恽问道:“璟王殿下,请问您对目前的局势可有什么看法?不知陛下那边如何打算?”

    靖千江道:“我并非是从京城过来的,也是身在附近,听说惠阳有难,这才前来支援。”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没打算,没后招,仓促赶过来帮忙的。

    众人正失望间,曲萧忽道:“我这里有半枚兵符,可以调兵前来相助。但是安远的驻军。”

    这件事他之前只跟严恽等人提过,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不知情,闻言失望道:“为何陛下会赐给大人安远的兵符啊?咱们无法突破西羌的包围,根本就难以调兵。”曲长负一直没说话,此时睫毛微抬。

    他记得安远跟惠阳距离很远,却是与南戎接壤之地。

    曲萧煞费苦心从皇上那里拿到兵符,只怕当初的打算并非自保。

    曲长负看了他一眼,心中只觉嘲讽,又转开目光。

    曲萧没有注意到他,向众人解释:“从安远往惠阳调兵确实很有难度,之前咱们城中无善战之将,没有合适的人选,因此我亦并未提起。但是如今璟王殿下来了,是否可以一试呢?”

    靖千江身手过人,行军打仗的经验丰富,他和曲长负既然能突破重围到了惠阳城里,或许也同样能在不惊动西羌军队的情况下,越过包围圈前往安远,调兵解围。

    关键是,现在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靖千江沉吟着,与曲长负对视了一眼,曲长负点了点头。

    靖千江情不自禁地借着袖子的遮掩,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心中百般牵挂,知道自己这一走,两人难免又要短暂分开,各自面对险境。

    “我可以去。”

    一握之后,靖千江松开曲长负的手,从曲萧手中将那半枚兵符拿了过来,目光却盯在曲萧脸上,显得十分咄咄逼人。

    “但我如何知道,曲大人这个提议,是真的为了惠阳城的安危,而不是故意要将我支开呢?”

    眼下是生死存亡之际,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之前曲萧奋力守城的样子有目共睹,眼见靖千江似乎是颇带偏见,当场便有人忍不住为他辩解了:

    “殿下,眼下大家齐心戮力,都是为了将敌军打退,因为一旦惠阳城破,我们所有的人都是逃不了的。曲大人当初没有弃城而逃,选择与大家共存亡,他之心意可昭。”

    靖千江把玩着手中兵符,耐心将对方的话听完了,这才不咸不淡地说道:“错了,人心隔肚皮,要心意可昭,除非开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