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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庄生误

    近之又近的距离,比之前无意的几次越矩都要靠近。

    不再是黑暗蒙着眼鼻不知色味的昏夜。

    是在重重帐缦也拦不住天光透进的白昼。

    今安垂眸,看见他下颌靠右嘴角处一点几不可见的痣,墨点一般。

    她将他按上床后便放开了手,任由他长发散落,仰倒在枕上,脖子抻出纤长又脆弱的弧度。

    她伏贴在他的颈边,话声几不可闻:“别动。”。

    这张浮雕精饰的拔步大床上本是卧躺宽敞,此时帐缦一垂隔绝四方,陡然狭窄逼仄至极,支撑都借不上力的锦被软褥将二人包围陷溺其中。

    打眼一看,连躲都没有地方躲。

    方才她几乎是压着他避进床帐里,匆促间衣裳肢体俱是交缠得乱糟糟,此时要分开,动作间难免会弄出声音。可就是屏息以待的同一空间里,正有人从门口走进来,一丝小小的窸窣声都会在这静室中被放大。

    外头那人进门后在房中边走边停,在翻找查看什么。

    今安警惕着外面动静,将腿从虞兰时的膝盖上挪开,谨慎间动作极轻极慢,近乎厮磨。

    她还得顾及着不要扯开他身上被剪得破烂的里衣,免得身下闭眼呼吸颤抖的人羞愧自尽而死。

    帐里满是冷香檀香,争先抢夺清净,像揉出汁的花埋进烟灰里烧,呛得胸肺奄奄。

    若有似无的触碰感从四肢、身上传来,似蚂蚁爬行的足肢,又似蛇虫摩挲而过的鳞片,连骨髓里也被这些虫蚁咬了口子钻进,麻痒渐密,附骨之疽不去。身上压着的重量在一点点抽离,她的发尾掠过他的脸颊、脖颈、锁骨。

    虞兰时难以忍受般地仰起头。

    又一下被人捂住了嘴。

    他的呼吸声实在是太吵了。

    在屋内走了一圈的、微沉的足音转了方向,走近,停在床前。

    一帐之隔。

    今安已经起身,支膝点床蓄势待发,盯着那里,手中匕首轻而无声地出鞘,划出一抹银光。

    那人抬手要来掀帘的动作,被外头天光投在帐面上——

    “你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一道男声,阻止了那即将掀起床帐的手。

    那人的手立马收了回去,仍有些不甘心地:“我进来看看是否有什么差错。”

    帐内适时地,传出几声气弱的咳嗽声。像在证明里面人的无力无害。

    果然,门口那边冷哼了一声:“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能出什么差错?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头领们正为四头领的事情心烦,有的是你撞上火山口的时候!”

    床前那人掉头走了出去,门被从外关上,落了锁。

    寂静。

    床帐被一下掀起,天光大敞,清风将窒闷的空气搅散。

    今安走开前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对上他眼睫微掀看来的眸光。

    他面色潮红,正濒死般张唇喘息着。

    ——

    满江的蓬莱烟雨尽散了,远山云霭萦绕,现出金乌不可逼视的光芒,江涛东去不回。

    时间来到巳时五刻。

    今安已经在这艘船上呆了近七个时辰。

    她又搜刮了一套虞兰时的衣服,埋在一堆姹紫嫣红底下的难得正常低调的黑衣,换上后长靴横跨坐在窗台边,听着底下动静边把玩着一柄银色匕首。

    刀锋于修长指间上下翻飞,舞成寸寸寒光。

    权力倾轧之地,多的是不甘不平的盲目跟从者。一点似是而非的苗头,一把暗中助长的火焰,足以将看似逢迎平和的局面烧出缺口。

    甲板上从雨未停就掀起了几波不大不小的挑衅吵闹,被头领们及时按了下去,还打罚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以儆效尤,没有将这锅浑水烧热起来。

    真是可惜。

    殊不知压得越是用力,反叫人期待反弹起来的后果了。

    今安想过一网打尽,将这一窝子毒瘤全绑回去轮流审问,却没想到这艘船不回去他们的老窝,却在江上停留。

    循着蛛丝马迹越是深究越是发现其中的种种矛盾之处。这群传是乌合之众的流寇本身存在就很蹊跷。若是临时起意谋财,按江寇以往的路数多半是夺财杀人,哪怕贪心不足要赎金,留下足够人手守住,再遣人前往约定地点拿赎金即可。

    以己度人,今安向来要将兵安在最合适的位置取得最好的效用,断不可能让诸多人平白无故滞留在这里一日夜。遑论追兵一到,便是一锅端的后果。

    除非,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思及此,今安看向这场祸事的源头。

    虞兰时坐在桌边,换了身槿紫衣袍,微蹙的眉眼带些苍白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