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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烟波


    一笑而过,一语成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一日高过一日,手背臂膀开始显起青筋骨节,走近面前就罩下一片炽热阴影。竟然也真的打跑过几回私自冲到楼上的醉客,挥着拳头发怒的样子像亟待撕咬猎物的狼,半点看不出小时候被人按在角落打的影子了。

    任她揪着后领提来提去的日子忽然一去不复返。

    烟娘抱着猫儿窝在美人榻上,看他拓宽的平肩,看他比她长了许多的手指,抱怨道:“你没有小时候那么好看了。”

    他点点头,半点不恼,专心致志地收拾掉她乱扔的书和茶杯,拎起她怀里的猫儿丢开,不理她抗议地自个霸了那片位置,而后垂下眼睛看她。

    那双眼睛褪去了圆稚,线条拉长挑起,随意一瞥就是一泓波光风月。他看着她说:“没办法,回不去了。”

    她的美人榻上也再挤不下他的身板,大部分时间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已经被踹了下去。

    极偶尔极偶尔的时候,在心情惬意又适逢晴空朗月的夜里,她点着灯倚榻看书,精巧的脚踝随着腰间长发轻荡,这时便不会推拒他也挤上来,把她拖抱到怀里。

    二人的长发交缠得密不可分,背靠着的胸膛温暖熨帖,被夜风吹凉的指尖被他包进掌心,暖意一点一点润物无声地侵袭。

    对待这个陪伴多年感情复杂不清的人,她是纵容的,即使烟娘自己未曾察觉,或者察觉了也置之不理。哪怕他不断试探底线,哪怕她不断立起掩人耳目的界线,也是纵容。

    这份纵容由来已久,烟娘时隔多年才剖析明白,赵戊垣却早早踩清楚她的底线,乘隙而入。或许是在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又或许是在他抬眸垂眸凝望向她的许多瞬间。

    经年回首一望,哪里都是端倪。

    她一小步一小步地退后,砌砖建垒。他一大步一大步地向前,攻城略地。

    但生活必不可能都是你侬我侬,刀尖在暗处露出锋芒,一并割裂了某些急于隐瞒的祸端。

    例如他从未提及的身世。例如这些要取他性命的刀尖。

    懒散养猫养狗的日子戛然而止。

    于是就来到了他十五岁的那场血夜,烟娘像是头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人,怀抱气息仍似从前轻易将她拥进,不小心就会捏疼她的手腕脚踝,早年沉积的稚弱狼狈通通蜕去。

    养大的狗东西剥开皮下,原来是头野心勃勃的豺狼。

    还要做一只粉饰太平的囚笼,用他早已密密织好的网,以唇、以身、以心,骗她同他一起共沉沦。

    之后两年就尽是一些磨人又恼人的浓稠艳色,与时不时浮现的杀机糅合。

    两年后,烟波楼在一场大火中烧成灰烬,他失踪了。

    岁月拨转五年,他再出现在眼前,已然一步登天,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一城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