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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笼中月(五)

    他背靠着巷里墙面,那些粗糙的石子纹路就也似透过几层薄衣并皮肉,将他的心绪也硌得难受。

    但即便这样,也不妨碍那一丝幽幽的冷香朝他侵袭,凉凉软软的触感从他的下巴划过,往上碰他的眼尾。

    将他的满腔苦涩敲成急密的响鼓,要敲裂。

    今安捏正他的下巴,微微仰头盯着他的眼睛:“你要说出来。”

    “说什么?”

    “把你觉得唐突、不快、是别人强加于你的东西,只要是你自己不喜欢的,就都说出来。”她松手,退开一步,“你好像从来不说。”

    巷里的风携着河上琵琶乐缥缥缈渺,从二人中间拉开的距离穿过,掀起发梢袖尾。

    他像受不了突来的寒冷,微微佝下腰,“因为他们说的都不重要。”他也不在意,他心里自有一杆尺衡量黑白,不受谁动摇。

    除了眼前人。

    但对你,是什么都可以。

    “是吗?”那一丝半缕从巷口泄进的艳光在她眼中熠熠,“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快,为什么要哭呢?”

    他当下别了别脸:“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不快,”他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又抿了下唇面,撕疼了那处破口,“……也没有哭。”

    “那就当没有罢。”是她先说话得罪了人,今安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这么让人没脸面的话,“倒是你这样的性子,以后想不被人欺负都难。”

    每次见他都是一副软绵绵的样子,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笑,仿佛不知人间疾苦,仿佛怎么对待他都可以,他都不会生气。倒是让她许多时候模糊了界限,细细想来也不全是她的疏忽,他的态度也是问题所在。

    你进一寸,他就退一尺,你进一尺,他就再让一丈。予取予求,不设底线。他自己都不在意不设防,谁能碰到那条看不到的线呢,一旦碰不到,出于懒惰与懈怠,还有不可拔除的劣根与贪婪,就会无意识地继续进。

    尤其是今安这样,行止无拘,又向来恣意。

    闻言,虞兰时有些愣神。

    被人欺负吗?

    好似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也未曾听过这句话,那些打着光明名堂在府里来往的远亲近客,说的最多的,往往是奉承迎合落在面上,再将他的冷淡怪异嚼成笑谈。

    “好端端一张标致脸皮,整日不知道做的什么衰魂样子给谁看,嘴都不张一下,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狗屁皇太子了……”

    “听说是小时候喝药喝得太多太杂,喝得脑筋都傻歪掉了,你以为他长着张好脸,其实底下都烂掉了……呵呵呵……”

    “可怜我舅兄这偌大产业要交到一个傻子手里,不若待我将誊哥儿养成,好替他接了这后继无人的产业,圣人也道我行之大善……”

    那些当着父亲母亲、当着他的面笑得眼缝不见嘴缝大裂的人,连背后说人坏话都不懂得避远,又或者不怕被他听去,就站在门洞后处嘶哑怪声,张牙舞爪的贪婪要把庭院都吞下,吵得清风帘日呱噪,令他书页倦翻。

    就连那些说是带来和他玩的小孩,也是被贪心大鬼画出的一群小鬼,把天真当护牌,抢了他的书冲他嚷吐污秽,叫嚣着早死鬼别霸占大宅子不放,赶紧趁早让出来。

    他走远几步,那人就以为得逞地过来推攘。他再轻轻一让,那坨肥肉就失手跌下湖里,威风张狂一刹全部死去,只顾滑稽可笑至极地浮上掉下,被人救起后跟死鱼似的扑腾得溺液脏了一地,从此看到他就开始惧怕大哭。

    可好,自那之后身边便清净了不少。

    他向来不把这些事当作什么,父亲母亲也只以为是他们教养不善,越发将规诫之马缩紧了缰绳,要教导出个秉性胸怀大善的端方君子。

    他懒怠解释,也乐于如此。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张皮只要存在一日,就会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有时,还可做攀山揽雾的捷径。

    尤其是现在,他必得牢牢戴紧了。

    虞兰时直起身背,那半幅如墨长发荡后,露出他光洁的脸,桃花眼儿望向今安勾起个笑弧:“所以兰时才要找王爷学武,就算学个三脚猫功夫,那些想欺负的人总归要忌惮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