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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爱恨两难

    然而当孟惊鸾真正甩出那记瞬杀凌空而出,那光束几乎逼到寸尺的时候,却被一道剑锋隔绝。

    两力相撞,巨大的气流轰然作响后,扇面一般四下散开。

    孟惊鸾想也不想,一声嘶吼,带着掌风旋身便向身后的身影袭去,那人却岿然不动,只待孟惊鸾逼近到寸尺之外,抬手扣住了孟惊鸾的肩膀,借力一转,两人衣袂飞旋,孟惊鸾整个人被抵在院落中央,最粗的那颗槐树上。

    待孟惊鸾平静下来,腕上力道却是逐渐加重。孟惊鸾晃了晃头,逐渐清醒,眼前黑雾消逝,抬头再看来人,却在霎那间如坠冰窖。

    一袭宽大道袍被风扬起,道髻之下是略显苍白的容颜,凤目灼灼,那清俊眉眼此刻冷凝着,俯瞰孟惊鸾。

    “师……师父?”

    由适才满面的狠戾狰狞,逐渐收敛,最终化作不可置信与茫然。

    手腕被握紧的力道愈发加重,带来清楚的痛觉。他那骨节分明的五指泛着青筋,可是面上却淡然到可怕。

    是平素所着那一袭月色广袖袍,道髻高束,面颊些许苍白,双唇亦浅了血色,抿作薄薄一线。狭长凤目中深蓄着陌生的清冷。

    而他的身后,是孟惊鸾熟知的众人。

    韩鸢英气的面庞此刻泛着三分苍白,看孟惊鸾的目光惊惧而忧虑,宁薰儿攥紧衣襟,低头不语。青儿发丝蓬乱,衣襟不整,满面俱是泪痕。

    孟惊鸾只觉胸口一阵紧似一阵的闷疼,然而思绪却在这痛楚间,清晰之至。

    是了。应该是青儿去请来的师父他们,可偏生看到了孟惊鸾对端木十九下手的一幕。

    孟惊鸾一个一个地看过他们,目光终是回到面前的师父身上,努力想从他的神色之中看出什么,愤怒也好,怨怼也罢,可是却如何也辨别不出。

    他缓缓地后退,在抽出手的刹那,孟惊鸾险些失力,却还是直直凝望他。

    师父并不曾劈头盖面厉斥孟惊鸾,他什么也没有说,神色依旧平淡如水。只是这般冷漠沉寂的模样,却最教孟惊鸾恐惧。

    那一瞬的他,竟陌生到仿佛从未相识。

    韩鸢皱了皱眉,还是向孟惊鸾走了过来,神色复杂,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开口道,“惊水,即便端木十九心术不正,你怎么能……”

    孟惊鸾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良久微微苦笑,“韩鸢,你相信孟惊鸾吗?”

    ——孟惊鸾所做的一切,是被逼到绝处,退无可退的反击……你相信孟惊鸾吗?

    韩鸢不敢看孟惊鸾灼灼目光,将头别向一侧,孟惊鸾看到师父后退了两步,转身行至已然被孟惊鸾痛打到昏迷的端木十九身旁,轻叹一声,缓缓抬掌。

    他,他要用自身的内力去救端木十九,那个刚刚害死了花间政,心如蛇蝎的女人?

    怎么可以?!

    孟惊鸾强按心头骤然翻滚的酸楚,与韩鸢硬生生擦肩而过,两步飞奔过去,拦到了师父和端木十九之间,抬眸与他对時,一字一句,厉声断喝道,“师父要救她,就先杀了孟惊鸾!”

    师父微扬的手一僵,旋而缓缓放下。

    “让开。”

    孟惊鸾只觉眼眶发热,迅速盈起着一层薄薄水气,摇了摇头,岿然不动。

    “孟惊鸾曾教你,如何待人?”

    孟惊鸾狠咬着下唇,只觉胸口因过激的情绪逐渐起伏,双目却仍分毫不差地与他对望。

    如何待人?

    乐善好施是人,罪恶滔天也是人。行善莫非是如此么,如此曲全自身,成就,端木十九的手上还沾染着孟惊鸾视为挚友的血命啊,如何能原谅!?

    可是花间政身为妖族,孟惊鸾不知道在师父眼中,他的命是否形如草芥?

    “是,弟子有错。”孟惊鸾笑,低低应了一声,旋即厉声吼道,“弟子错就错在早该杀了这类渣滓,不该污了师父的眼才是!”

    “惊水!”韩鸢和宁薰儿同时的断喝出声,却已经拦不住孟惊鸾脱口而出的话。

    已不想辩驳,亦无从辩驳。

    “你下山去罢!”师父狠狠别过身,想来那怒气再也隐忍不住,一声清喝,“立刻!”

    韩鸢周身一颤,猛地跪在了地上,“掌教不可啊!”

    宁薰儿小脸吓的苍白,亦紧随着跪下,“求掌教收回承命,求掌教三思!惊水,她……她一定是……”

    青儿两步上前,几乎是跪伏在地上,双手抓着师父白纱青衣,此刻的她较孟惊鸾更狼狈三分,发丝散乱下来,双目被眼泪染的通红,泪水不断流淌到消瘦的下颚,滴落下来。

    “掌教,错原在孟惊鸾,都是孟惊鸾鬼迷心窍,那日惊水去……”

    “住口!”

    孟惊鸾几乎下意识一声断喝,截住青儿哽咽之言,那阴秽肮脏的一幕,就是腐烂在心永久不散,也不敢让它昭示于人。

    纠错缠绕的一切仿佛细密一张网,逐渐揽众人其中,愈是挣脱,缠绕愈紧。

    “天啊,你……你们看端木十九!”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薰儿一声惊呼,孟惊鸾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下意识随着众人一般转过身去。

    “徒弟 闪开!”

    一道紫裙身影飞跃而起,几乎在那厉喝声脱口时向孟惊鸾袭来,正是被孟惊鸾先才暴打昏迷的端木十九,只是彼时的她,已全然换了模样。

    双瞳闪着妖冶碧色,眯成了一条长线,唇瓣嫣红,几乎与眉心的朱砂融为一处,分不清究竟是美艳,抑或狰狞。

    袖间手腕翻飞,十指根根探出寸长的指甲,森白可怖,此刻形如鹰爪,快在瞬息地带着一股厉风,直直剜进了孟惊鸾的胸口!

    嗤。

    被洞穿的皮肉传来轻微撕裂的声响。

    她的凄厉而尖锐长笑响彻众人之间,“你们既然,个个这般在意孟惊鸾,那孟惊鸾便要她活生生地死在你们面前!”

    随即掌下用力,那利爪带着一块胸口血肉生生剜了下来,孟惊鸾只觉片刻麻木后,霎那间被汹涌的剧痛所淹没,就连惨叫也难出口,胸口喷出的血流如泉一般,汩汩淌下。

    眼前一阵紧似一阵地发黑,孟惊鸾身形摇晃了两步,倏然倒了下去。

    原来,这才是结束。

    此后一别,万事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