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53章 秦楼

    金梁上悬挂的笼灯招摇若舞,大部分宾客提着衣摆悄然而去,早早的便溜之大吉了。

    高墙外吹起一阵小风。

    风走无声,辗转变了座上人的手中物。

    绿袖碰上烛灯,火苗粘连着油脂窸窣作响。风怜给旁边人递去一盏清水,弹指一道疾风将数名侍卫手上的银刀震落。

    这一招借风干净爽利,风怜依然安坐在位子上,身躯微微往后一靠,坐姿甚是潇洒,“金氏?是从什么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旁支仙门,名气不大,威势不小。”

    “你!”金司刺像只炸了毛的小野猫,眼皮使劲朝上一抬狠狠瞪着风怜,“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口出狂言辱骂我金氏!”

    风怜把头一歪只手抵住下颚,静静的望向跪在地上金司刺。这位富家小公子如今的模样有点可怜巴巴的,眼眶红的就快要气哭了。

    风怜忍不住笑道,“修为如此差劲,你家老子竟也舍得让你出来?就不怕被人生吞活剥了。”

    后颈子被陵幼安按着动不得,金司刺再竭力挣扎一番,却是徒劳。

    这人牙都快咬碎了,喘着粗气一拳捶在金砖上,“嘶疼疼疼……呼……”手指破了一层皮,鲜血淋漓的,他正憋着怒火呼呼的吹着,余光扫了一眼地上的银刀,“废物,都是废物!待本司刺回府,定治你们个不忠之罪!”

    数名侍卫浑身一哆嗦,适才那阵风来的太猛,呼吸之间的事众人皆不曾料到。这会子反应过来,一群人齐齐拾起银刀。

    道道刀光刺人眼目,有三位身着深红飞鱼服的侍卫站在前面,大喊一声,“列阵!”

    骤然人影迅疾,长靴划着金砖发出细碎声响。

    三十余名侍卫一个旋身踯躅在后,众人分散至三个方位。一群人将力量集中于最前面的领头人,也就是身着深红飞鱼服的三名侍卫。

    此三人绕刀在手,银刀闪过一片绚丽的色彩,三股力量在金梁处聚合一刹,紧接着横扫而下一阵光影。

    银刀震震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声,阵法裂出的光芒狠厉无比,似一匹巨狼横冲直撞,撕咬空气中的长风。

    苍狼阵法……陵幼安眼波一冷。

    这群金氏弟子以降妖的法术来对付自己,致使阵法威力大减,如此事倍功半实在愚蠢。

    陵幼安稳如高山,拂手一片寒气将姬冰儿推出法阵之外。

    他身形一变,白靴悄然踩上金司刺的后背。

    只见白光冲天飞起,陵幼安仿佛在空中凌了两圈,一只手擒下奔袭而来的苍狼阵法,食指与中指一用力扼住巨狼的喉咙。

    他手上耀起阵阵白光,掌中寒气迅捷朝下穿梭,刹那间变成了一把长剑。陵幼安只提着剑在巨狼的喉骨处轻轻一划,巨狼仰天嘶吼,阵法破开一个小口骤然失力。

    众侍卫一惊,只听嘭的三声,银刀落地,白刃光滑如平镜,依稀映出侍卫们难以置信的目光。

    “好!”

    众人闻声回头,但见宣于彻从座椅上起身,两手握着神明剑醉醺醺的大笑,“叫你小子猖狂,打你个落花流水!”

    “行呀,都他妈反了天了!”金司刺摸着后颈子艰难站起身,一边朝后退了两步,一边指着陵幼安四人咆哮道,“在我金府的地盘上这般撒野,今日这梁子算是结定了!逞威风是吧,好……”说着他吹了吹流血的手指,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壶。

    侍卫们突然傻了眼,愣了片刻后,一群人大喊大叫的全部冲了过去。

    “司刺快快放下!”

    “司刺不可啊——”

    “司刺三思,此乃降妖用的法器,万万不能使在凡人身上!”

    “去你妈的!”金司刺一脚一个人连着踹了十下。

    他大喘着气左右顾看一番,几个侍卫赶紧拍拍衣裳搂住了他的大腿,金司刺再一飞腿踢去,骂道,“他们是凡人么,他们分明是妖孽!”

    “撒手,老子非得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司刺……如此闹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你敢抗命,信不信我先炼了你。”

    “司刺三思啊……”一群人拉着金司刺的衣袖齐刷刷跪在地上,“求司刺三思!”

    “反了反了,都反了!”金司刺提不动手。

    玉壶以法力悬在半空,碧绿色的宝壶晶莹剔透,渺渺逸散着七彩的光芒。

    “好生眼熟。”

    风怜的坐姿越来越肆无忌惮。整个人偏斜在位子上,弯一条腿踩在座椅边缘,手中端着一樽酒,长舒口气抿唇一笑,活脱脱一个放荡不羁的浪子模样。

    他望着半空中旋转的玉壶,目光一亮,哼了半声,“那不是炼妖壶么,周氏的镇山之宝如何落在了旁支一门的手里。”

    金司刺张牙舞爪的破口大骂,“滚开,老子炼了你!”言罢拎起身前的两名侍卫给甩到楼下去,伸手接住半空中的玉壶默念心诀。

    “金司刺,住手。”

    金司刺只感觉左手被人握住使不上力气,心中怒火更盛,蓦地睁开双目看去。

    站在他眼前的大概有二十余人,身着棕色锦袍,手负长剑,正是苏氏弟子。

    金司刺看了眼领头弟子,也没个好气,“这不是穆师兄么,北边长街由我金府统管,苏家人插什么手。”

    领头的苏穆一把松开金司刺的手臂,四下望了一望,道,“司刺奉命巡视北边长街,不成想竟寻到了半月楼?掌柜特意差人把我从南边找来,称是金司刺带着侍卫在酒楼喊打喊杀,还要炼人!”

    “穆师兄好大的威风,居然管到我头上了。”金司刺面朝苏穆,四目相对透着隐隐杀气,“今夜好热闹,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要往老子脸上踩一脚,穆师兄也想凑热闹?”

    苏穆懒得与他置气,只顾侧过身道,“尔等私人恩怨,苏某管不着,只不过……”说着把目光倾斜着投去,声音变得冷厉,“金司刺,罗刹鬼已经将人掳走,你却蒙在鼓里丝毫不知,真是给金府长脸了。”

    金司刺朝侍卫使眼色,派了两个人赶紧去打探。

    两人才一回身,迎面撞上了正往楼上赶的侍卫,他们一瘸一拐的走来,边跪边说,“司刺,罗刹鬼将秦小公子掳走了!”

    金司刺再一脚把他俩踹到楼下,“废物,通通是废物!”

    桌旁几人噗嗤一乐,凭倚高墙哈哈大笑。

    陵幼安皓手一顿,长剑化作轻纱般的寒气,慢慢消失在皎白的月光下。

    “公子?”苏穆盯着陵幼安手中的寒气,望着他的脸庞一怔,“公子还真来了帝水苑!”

    陵幼安长身立于摇艳笼灯下,烛光摆动着颀长的身影,他回身一顾,身姿飘然宛如谪仙,“在下说过了,你我同路。”

    “秦小公子才刚被罗刹劫走了,生死难料,公子这不是添乱么。”苏穆唉声叹气的,再看了一眼金司刺,问道,“你如何与这位公子打起来了?”

    “苏穆你别得寸进尺,究竟谁打谁啊?”金司刺握着金刀就要砍人,“我说这小子这般猖狂,原来是你苏家的座上宾呀。”说着沉思一瞬,阴阳怪气道,“我道是什么法子呢,雇个漂亮的小公子使美男计,你苏家为了抓鬼真是煞费苦心了!”

    “金恪!”苏穆身后的小弟子持剑一指,“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金司刺唉的一声冲了上去,一人拿刀一人使剑,旁边两堆人各拉住了一个,闹的不可开交。

    苏穆懒得理他们,低着头默不作声,眼珠滴溜溜的一转似乎是想到了注意,“都别打了,苏某倒是觉得,金司刺之言颇有道理,不……是一语中的!”说着摆了一张桌子,挪来四张椅子请陵幼安四人分别入座。

    众人相互瞟觑,好奇的纷纷凑到了一堆,大伙围着桌子站成三圈,目光齐齐落在了桌子正中的位置。

    那里铺了一张白纸,另有一笔一墨一砚台。

    苏穆执笔沾了点墨汁,写下‘苏伯玉’三字,“公子可还记得,苏某曾有意瞒下一桩案子。”

    陵幼安点点头,再听苏穆道,“算上今夜,帝水苑拢共发生了四十二桩掳人案子,其中四十一桩全部是女鬼手下的头目所为。案子的经过无非有两种,其一是趁着夜黑风高去秦楼劫走面容姣好的小公子,如此犯下的案子有十八桩。”

    他说着饮下两口清水,接着讲,“其二,罗刹与獝狂会在帝水苑盯梢,在迎亲的小郎君府上蹲两日,挑着相貌俊俏的新郎官直接从洞房里掳走,此等案子有二十四桩。”

    姬冰儿瞥看着纸上划拉的‘苏伯玉’三字,问他,“阁下所言,与此人有何干系?”

    金司刺命侍卫搬来座椅正好在姬冰儿对面,把头一扬不屑道,“小娘子以为苏家何以如此尽心竭力的追捕女鬼?苏伯玉乃是苏家主的小儿子,你连这都不知道,如何当苏家的座上宾。”

    “我苏家何时有过座上宾了,四位少侠乃是捉鬼途中碰巧遇上的,你别信口开河!”方才那位小弟子站在金司刺身旁,时刻准备拿话堵他。

    金司刺猛地拍了下桌子,撒了好大一滩墨水,“臭小子,你是不是找打!”

    “都住口。”苏穆扫了他二人一眼,继续道,“这正是苏某要着重阐明的一点。伯玉是苏某的小师弟,半月前正是他与贾家小姐成亲的日子,二人在苏氏一门的庇护下顺利拜堂,喜酒也喝了,洞房也入了,谁知半夜里房间突然失火,竟是那女鬼亲自现身一掌把贾小姐给打死了,随后三十余名恶鬼纷纷现身苏家,五花大绑的将玉师弟掳走……”

    “哦豁,抢亲呀!”宣于彻醉意消了大半,嗬的一声问道,“这位师兄,你乱七八糟的说了这许久,该不会是想让幼安扮成新郎官,去勾引女鬼?!”

    苏穆颔首斯须,又摇了摇头。

    风怜淡淡的说,“你……该不会是,欲将我们四人全部拖下水?”

    “何意?”姬冰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苏某曾劝过四位莫要来帝水苑,以免淌上这滩浑水。”苏穆大抵是觉得丢脸,狠狠低了低头,说出的话也压了声音,“可如今你们身在帝水苑,以诸位的相貌大概是逃不过了,说白了已然身陷囹圄。诸位修为虽然高,可与其独自犯险,不如我等联手使个连环计,定会将那女鬼拿下!”

    “什么计谋。”金司刺把身子一抻,趴在桌子上小声问。

    苏穆白他一眼,再顾看着陵幼安四人,道,“我们分成两波人。”说着挥手指向宣于彻与风怜,“二位少侠豪迈不羁,潇洒放浪,颇有贵公子之气魄风度。由金司刺引路去秦楼,二位召上些小娘子一坐,保准能勾来小鬼!”

    “秦楼……是什么地方?”宣于彻挠了挠头,似乎听说过,但就是没印象。

    金司刺往座椅上一靠,“村里来的野小子吧,连秦楼都没去过。”

    苏穆啧他一下,“金恪你莫要打岔。秦楼……是富家公子饮酒吟诗的好地方,乃是一所温柔乡。”

    “噗——”宣于彻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虽见的世面不多,但书却读了不少,‘温柔乡’苏穆这是要带着他与风怜逛窑子。

    “公子不愿意?”苏穆问他。

    宣于彻道,“倒也不是,师兄先说说另一波计谋,我且观望着。”

    苏穆嘿嘿一笑,眯着小眼看向了陵幼安与姬冰儿,“所谓连环计,当然是要确保万无一失。倘若女鬼并未被二位公子勾引去,那我们便使出杀手锏!”

    众人伸长了脖子来听,一群人把头埋在桌前,嘀嘀咕咕的讲个没完……

    月光沉沉,夜空星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