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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玉蝶

    春日的晚风吹得宫墙内的海棠树窸窣作响。几枝淡粉的花枝挂在了墙壁之上,垂落进了隔壁另一座雅致静谧的内院。

    一位少年坐在院内青苔石上,他倚着墙壁,抬头看去漫天星空,情不自禁地拿起了手中的笛子,俯身将笛子放在了唇边,微微犹豫了片刻,一曲悠扬婉转的旋律应运而生。

    幽婉之音随着片片飘落的海棠花瓣落去了宫墙之内…

    “娘娘!”

    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孩惊恐地看去了眼前那个端丽的女人。

    “我们…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侍女不安于隔墙的笛声,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吓得她惊慌失措起来,不禁地四处观望。

    眼前的女人并未对侍女的惊恐产生任何反应,她闭着眼睛,用手轻轻抚摸着那青砖砌成的墙壁,笛声的响起,倒使得此刻徘徊此地的她更加伤感起来。

    “娘娘!”

    侍女欲上前扶过女人。而此刻女人却摇了摇头。

    “三年了,他可是要回来了。”

    深深的叹息融化进了这微微湿热的空气中。女人的眼角泛起了泪光。她与往常一般努力抑制着内心那残存的一些悸动,抬起头看去那迎风摇曳的花海,眼前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少年的笛声悠扬而婉转,并未因为这隔墙之声而作停顿。它像是一段对美好感情的回忆,依依不舍地目送走了那位徘徊多时的故人。

    少年放下了笛子,一些花瓣吹落在他肩头,他将笛子竖在肩头,用手指轻轻拈起一片花瓣。看着星空月色下手中的这片小小花瓣,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眸若有所思起来。

    人间的愁思似乎都能寄托于月色,狄府的厢房内,也有一个小小人儿被这广阔的世间所困扰着。自从被父亲拒绝以来,女孩似乎是更想去探知这未知的世界了。若颜椅在床上,看去窗外的明月,细数着夜空中的星星,是百般无奈。

    “明月如玉,韶华如梦。

    风吹山阴,玉碎汤汤。”

    “小姐这是怎么了?尽说些蛮儿听不懂的话。”

    方才进屋换烛灯的小侍女一边忙活着一边忍不住笑道。

    “我也不知,看着那月亮,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那些话了。”

    女孩勉强笑了笑,她裹紧了被子,侧躺了下来,身子做好了入睡的准备,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窗外。

    “最近…尽是做些奇怪的梦。”

    床上的女孩呢喃着。

    “仿佛身在水中,又仿佛浮游在空中…”

    女孩将目光移去了悬梁之上,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之中。

    “虽说古今方士总爱拿这梦做文章,蛮儿倒觉得这梦就是虚幻的东西。”

    侍女举着烛灯,利索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走到床头,又替女孩将被子收拾得平平整整。

    “小姐定是白日里胡思乱想了。”

    她笑着道。

    “小姐可因还是还记挂着入宫的事情?”

    侍女早早明了若颜在老爷那里碰壁,近日有些心情低落。她也知道女孩有着清高又直肠子的小脾气,有一点心思也会忍不住挂在脸上。

    若颜看去侍女那双善解人意的眼睛,苦笑地点了点头。

    “我还是违抗不了爹爹的意思,既赏不了荷,也看不着烟火了。”

    她似是委屈地咬了咬嘴唇,依旧像个半大的孩子一般,寻求着最亲密无间的小伙伴的安慰。

    “小姐该争取的都争取了,如此老爷还是反对的话,现在想想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侍女安慰着若颜,轻轻抚摸着女孩那如瀑布一般整齐散落在被褥外的青丝长发。女孩纤长的睫毛随着目光垂落而下,那容颜在夜晚烛灯的朦胧中更渲染上了一层楚楚可怜的娇憨之态。

    侍女全身心地照顾着女孩,对于她来说,女孩是她生命意义的全部,她的单纯善良和美丽,是她心中的一支烛火,温暖着她,也似泉水一般,灌溉着她的身体和灵魂。她此生并无所愿,只希望眼前这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不为命运所弄,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往后这样的日子一定会有很多,赏荷,听戏,看烟火。小姐想做什么,蛮儿就陪着小姐做,小姐若是无法实现愿望,蛮儿就讲给小姐听。”

    小侍女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即将要进入梦乡的女孩。女孩挂着泪珠的睫毛下,嘴角终是挂上了温暖的笑容。

    月色渐渐褪去了迷霭,变得澄净起来。星星也在越发浓稠的夜色中熠熠闪耀起来。院中吹笛的少年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望过背后的青砖瓦墙,便头也不回地向着浓稠夜色中走了进去。

    “玉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老人匆匆赶去门前,战战兢兢地打开了房间大门。

    门口月色下,少年静悄悄地站着,白净的脸庞上两道英眉微微飞入鬓角,眼睛像杏仁一般圆润饱满,炯炯有神。鼻梁□□而鼻头饱满。在月色里,这脸庞如同毫无瑕疵的玉石雕像一般。少年听去老者的话,微微笑了起来。

    “爹,玉儿说了只是出门散散心而已。您无须如此担心。”

    他一手扶过老人,跨进门,谨慎地瞧了瞧门外无人便立即关上了房门。

    少年扶过老人在点着烛灯的桌前坐下,自己放下了手中的笛子,拿过茶杯,给老人沏上了茶。

    “玉儿啊,你勿怪爹多此一举。只是这里并非寻常市井百姓之家。偌大王府,虽不如宫中一般守卫森严,却也是规矩严明之地。你我乃是投靠王府的下人,如此夜中随意走动,被人看去可是落了舌根。”

    老人无心喝茶,开始一一数落起少年。

    “何况你…你还是……”

    他想说些什么,却因为一股怒气冲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少年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他非但没有慌张,倒是对这个新居所充满了好奇,心中是毫无畏惧,坦坦荡荡。

    “这王府里的饭菜甚是美味,爹,你瞧!玉儿吃多了,便想出去散散步,看看风景。瞧瞧美人。”

    他不惧对老人的担心是开上了玩笑。

    “胡闹!”

    老人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你呀你,总是…”

    “别忘了你!……”

    接着他似乎是在意着什么,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是努力将这股怒意又压进了心里。

    见老人又将旧时重提,少年是赶紧坐下握过了老人的手。

    “玉儿明白!玉儿知错了!”

    少年吐了吐舌头,又似作保证一般地拍了拍胸脯。

    “爹替你周旋尚久,才托人找了一份王府的差事。其实爹一直都不明白,凭爹与你的才艺,在这民间,要挣一口饭吃,尚不算难事。可为何……你如此执意…?”

    算起来两人搬入王府已经有数日,老人依旧还在念叨着自己心中这些日子一直不解的问题。

    少年见老人提起心中苦恼,默默地放下了手。他收起了灿烂的笑容,脸上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烛火的恍惚中,那低垂着,若有所思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湿润的光。

    “民间虽好,可怎及这皇城脚下呢?”

    他收起了不悦,脸上只剩下了几分机灵的狡黠。

    “玉儿是一介俗人,街头卖艺,只能挣得衣食无忧。可玉儿老早有抱负,这人么,只能活一辈子,凡事都尚可搏一搏,爹与玉儿都是一身才艺无处施展之人,怎不知这博一博,能不能博得来荣华富贵呢?”

    少年眼中闪着希望的光,他看着眼前的老人,微笑中充满了乐观的自信。

    “爹明白。爹也应了你了。只是你毕竟…”

    老人左顾右盼,爱子心切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爹是担心你还放不下你娘…她…”

    老人点中了少年深处的记忆,男孩想起了什么,隐忍了些什么,又慢慢放下了些什么。他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痛是什么,但是在达成自己真正的目的之前,这些伤痛仿佛都只是单纯影响他心情的阻碍。他无奈地扬了扬嘴角,笑了笑,看去眼前担心的老人只是淡淡道:

    “爹,玉儿的家事与抱负无关。现在玉儿只想凭本事谋生,玉儿的事以后咱们还是别提了罢……毕竟…”

    …

    转眼间春日的暖阳越发浓烈起来,海棠和桃李谢去,枝头越发浓绿茂盛。艳阳高照的日子里,闷热与蝉鸣交织在每一个市井的角落里。

    塌上半卧着的女孩扇着团扇,团扇上绣着数只白色的蝴蝶,蝴蝶翅膀圆润而小巧,纷纷停在枝头粉色的花朵上,笼罩在一片月色下,这图案甚是富有情趣。一只翡翠玉镯挂在那轻轻摇着团扇的洁白的手臂上,纤纤玉手持着扇柄,扇柄的流苏则顺势挂在了另一侧的褙子袖口上。

    若颜若有所思地看着侍女在房中收拾着东西的忙碌身影。这日是圣上寿辰,也是她原本期待的入宫之日。前些日子母亲说秋霞染了风寒,今年大约又要将蛮儿带在身边了。若颜想着这些事,眼中已是失去了期待和光芒。春蛮在这些个事情上甚是可怜无法自己做主的小主人。

    自己虽身份卑微,但尚有一丝自由可言,但是自己的小姐却连看一看这宫墙脚下,山间之景都需要经由父母的同意。

    “这世间呐,无论哪个女子,都是可怜人。”

    她一边如此胡思乱想想着一边冲着若颜勉强笑了笑。

    “夫人说了,今日小姐早些歇息。待小姐歇息后,蛮儿才与夫人老爷起身。”

    “如此小姐应能睡个好觉。”

    “若有什么事情,夏音她们就住在偏屋,小姐可以随时吩咐。”

    侍女一边做着手头的事情,一边反复嘱咐着这位在生活起居上事事离不开自己的小女孩。

    “我们家,蛮儿你与我的关系最好。娘也最喜欢你…”

    “娘无论去哪,总是爱带着你。”

    若颜回应着蛮儿的笑,倚在榻边,轻轻嘟哝道。她虽心有不愿,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心境都是乐观易变的,对于父亲的坚持,她虽懂不透彻,但是此刻也不再那么斤斤计较了。

    “其实,蛮儿更想陪着小姐。”

    蛮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看去了榻上的若颜。

    “论资历论为人处事,狄府上下霞姐姐都是最出色的。”

    “只可惜霞姐姐身子弱,每每到了这些重要的日子,风寒或咳疾便总是反复发作,离不了床。”

    蛮儿微微不解道,对于两人来说,这位如同长姐一般的女人是值得信赖和尊敬的,只是病痛是大夫都无济于事的事情,对这两个小女孩来说,就更不可能解决了。如此感叹的两人只能互相倾诉着,也算是互相安抚了。

    厢房门外浓荫中的知了声不绝于耳,那立在门口手持托盘的年长侍女低垂着脸,泛红的两颊还挂着泪痕。方才房中两人对话的回响萦绕在耳边,侍女轻蹙着眉头,放下了悬在空中正欲扣门的手…

    随着黄昏时分渐近,那青砖高彻的宫墙中渐渐热闹了起来。东华门被两排列队的太监们缓缓地打开,门外早已静候多时的百官携带着家中女眷,从东华门一路高谈阔论着云集而入。宫中穿梭往来的侍女和太监们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狄常德与陈圆晴一路应付着朝中同僚,带着侍女们随着人流来到了内廷旧延福宫一侧的集英殿。

    这座宫殿与正殿举办最高祭祀礼仪或者宴请外国使节的紫宸殿不同,圣上生辰或者宴请近臣,与嫔妃家宴才会设置在此处。

    在这里,那位一国之君可以放下国事的严肃庄重,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戏剧或舞曲,布置也是不拘泥于传统,十分地富丽堂皇。殿中的桌椅铺上了新换的龙纹刺绣锦缎,桌上摆放着金箔烛台,设好了玉碗银筷,殿下的各个席位也清一色地拉上了锦缎桌布。殿上正中,座前设御茶床,陈设着珠宝花枝,玉盘瓷器和红珊瑚。玉盘中摆放着蜜饯水果和雕花瓜果叠成的宝塔。

    □□的宫廷乐师舞技艺人摆弄好各种乐器,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入座后,朝堂上平日各怀心思的大臣们这时也微微放下了紧绷的神经,各自问候聊起了家长里短,虽不知这短暂的和谐是真情假意,狄常德也只能顺应着周围同僚的话题应酬了起来。侍奉在圆晴身后的蛮儿微微拘束于这热闹的大场面,没有夫人的吩咐,她丝毫不敢多言多动,只是闲下来时,开始默默观察起了这宫殿中的人与物。

    对面坐在上位的老者她似乎还记得,那应是丞相王旦,他是辅佐两朝位高权重的老臣,朝廷中是支持宗亲派的第一人。而上位的另一边则是枢密使王钦若,此人善于拍须溜马阿谀奉承,如今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且此人与皇后刘氏关系甚密,如今是外戚力量的一座坚实的靠山,据说皇后多次向真宗力荐立他为宰相,能否与王丞相一样成为天子的左膀右臂,大约只剩下时间的问题了。

    上位的侧方还设有几排上座,那是给数十位远近宗亲贵族留设的座位。论权力,这些宗亲贵族并非有很多实权,其中大部份只是充个闲职,亦或者是不再顾及朝政,颐养天年的老臣。

    在这些宗亲的席位之上,最靠近皇位,只比皇后之位略低的一侧,放着一把刻着蟒纹的楠木椅子。

    那椅子在殿侧空敞着甚是醒目,正在蛮儿疑惑之时,一位孩童在几名宫女的引领下从殿中央走了进来。

    那孩童估摸着约八九岁,穿着素色底烫金色蟒纹外褂,头戴金镶玉珠的蟒冠,孩童面容饱满端正,清秀白净,眼睛圆润有神,神色坚定,步伐有力,举止稳重,那旁若无人的神色更是与周围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在蛮儿对这位身份尊贵的孩童看得出神之际,“太子驾到!”随着宫女身后一位太监的传召,朝中的文武百官纷纷起身,又折到一旁跪下行礼。蛮儿不敢有怠慢,随着众人一起跪了下来。

    “他就是太子?”

    蛮儿低着头悄悄问起了身边一起随行的侍女芜儿。

    “我与音儿上回入宫有见过,的确是当朝太子。那时这孩子还小,还满宫殿地跑呢,被皇后娘娘好一顿训斥。”

    圆晴身后另一位小侍女忍不住掩嘴笑道。

    “时间过的如此之快,如今太子已经颇有圣上当年的风范了。”

    她斗胆看了看那孩子,不禁发表起了自己的感慨。

    “说太子像皇上,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正在两个小侍女一边随着太子一声“众卿起身。”而与夫人老爷一起起身时。身前另一侧的一位官家小姐打扮的女孩却不屑地轻笑道。

    “太子乃是八王爷长子,论样貌与风度,自是与八王爷更像一些。”

    她不屑与侍女辩论,仿佛自说自话起来。

    “王爷出使大辽已三年有余,没用一兵一卒便平定了战事,乃是大宋的功臣。”

    “今夜虽说是圣上寿辰,其实大家都明白,如此大费周章召集文武百官入集英殿,与往年比办的甚是隆重。可不是为了给亲王接风洗尘?大家可都翘首以盼呢。”

    女孩看去殿中那把空着的椅子,眼中是闪烁起了无比仰敬的神色。

    “说是大家翘首以盼,依我看是小姐翘首以盼吧。”

    女孩身边的侍女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女孩面前的那位夫人听见身后这越发肆无忌惮的议论,不禁咳嗽了几声以作示意。圆晴则是微微笑着冲那位夫人点了点以表歉意。蛮儿与芜儿心领神会不再出声。而那位小姐也故作姿态地嘟起了嘴对身边那依旧偷偷掩嘴而笑的小侍女以作抗议。

    夕阳的余晖洒向了宫中的青砖瓦墙,也滚进了荷叶中的露珠里。几只蜻蜓盘旋在宫殿的琉璃檐下,席中宴会的气氛也越来越浓。一只蝴蝶飞入了宫殿立在了果盆的雕花上,□□传来了阵阵优美缭绕的丝竹之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中的太监一声洪亮的宣召。殿中的众人纷纷站起了身,又一次在一侧恭敬地跪了下来。

    只见迎头两列侍女从殿外徐步跨进了内殿,第一列侍女手持香炉,第二列侍女手持镶金如意,侍女袅娜地到了殿中,又各自向两侧走去,分别立在了龙椅与后位的两侧。那侍女的身后迎面走来的便是这皇城里的九五至尊,当今圣上与皇后娘娘。

    蛮儿耐不住好奇,微微用眼角的余光瞥去殿中,她记得皇上刚越不惑之年,正值壮年,此刻眼前的男人的确威严有度,只是与自己孩童时代记忆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帝相比,大约是因为太平盛世,如今圣上的身形微微壮硕了许多,眼中削去了些凌厉的锋芒,显得颇为仁厚起来。

    只见男人身着一袭金黄色云龙纱袍礼服,头戴卷云冠,炯炯有神的双眼微微吊翘着,双眉飞入鬓中,高挺的鼻梁与下颚下蓄着些许髯须。

    皇帝微微侧目而去走在自己身后几步的女人,女人站在日月扇下,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十分得清冷而坚韧。

    岁月的痕迹流淌在她洁白而清瘦的容颜上,年轻时再貌美的女子,经历过许多年的风雨洗礼后,也再难有那般纯真无邪的表情。似乎只有灵魂还熠熠生辉着,这从灵魂散发出的独特魅力使得这尊贵的妇人看起来更有独具韵味的美。

    这美与魄力使得她似乎并不在乎这位天子的目光,只是默默得接受着群臣的朝拜,顶着那镶满珍珠和宝石的沉重凤冠,抚摸着手中的玉如意,向自己的后位走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踩着这些群臣跪拜之礼的声音走进来的是后宫的嫔妃们,当朝在妃位的有两人,即德妃与淑妃娘娘。

    “前面那位是德妃娘娘,论这敦厚谦恭,德妃娘娘不亏于这“德”字。”底下又有人忍不住悄悄感慨起来。

    “只可惜这位娘娘不得宠呐……”

    “以往皇上独宠皇后娘娘,不惜一切将娘娘立为皇后。只可惜这男人的宠爱,向来容易见异思迁。瞧见这淑妃娘娘年轻貌美,如今可是独占着恩宠了。”

    “她是八王爷的青梅竹马,背后有八王爷这座靠山,太子被立为了太子,谁做太后可不一定呢。”

    “那都是谣传。太子已经过继给皇后娘娘了。如今就是皇后娘娘的长子。何况军权在兵部,如今就算是皇上动兵也需要经过皇后娘娘的同意。这朝政如今是娘娘担了一半。皇上也默认了。那淑妃如何敢?”

    “王爷节气清高,若是扶持太子将淑妃娘娘立为太后,岂不是坐实了那些个风言风语。淑妃娘娘如今只想明哲保身,八王爷也一心为大宋社稷,且怎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坏了规矩呢?”

    席下小心翼翼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着,看去殿中穿着着华贵礼服,头戴珠玉琳琅的女人们那空冷肃穆的表情,蛮儿只觉得身体袭过了一阵透心的寒气。

    “她们看上去都心事重重…”

    蛮儿也忍不住和身旁的音儿发表起了自己的感想。

    “那是当然,这宫里的女人,有哪个是真正开心的。”

    音儿轻轻叹了口气,对于自己卑微的身份,却是在这些事情上找到了些许优越感。

    那年轻的女孩儿们不懂这“不开心”到底源自何处,只是觉得这身份尊贵的人,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众人的评头论足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在这莫名的忧思和感慨中,殿中的宴会渐渐进入了高潮。

    狄常德应付着同僚们你来我往的敬酒,而圆晴则与隔壁落座的礼部侍郎的夫人谈笑风声着。

    “希安乃是尚书大人亲自举荐,希安能有今日,还要承蒙尚书大人和夫人的关照。”

    圆晴身边的女子微微行礼感叹道,她对这对人品高洁的夫妇甚是尊敬。

    “陈夫人何言谢。”

    圆晴笑着回复道。

    “希安才学兼备,只可惜奴家夫君能力微薄、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随着他在这礼部谋个闲职。我们倒是十分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