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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二十一章银辉宵(三)


    “那夜?”

    徽玉不解地侧过了头。

    “嗯,就是…”

    若颜低下了头。

    “就是我…”

    “我生下允初的那夜。”

    女人的喃喃回忆让徽玉渐收起了轻浮之色,他沉思了许久,却始终一言不发。

    “那一夜…”

    “我于生死之间挣扎徘徊,一度陷入迷离之境。”

    “那时…”

    “是林中传来的…笛声……”

    “将我从冥泉之畔拉了回来。”

    宵雪照亮了王府的错落亭林,银辉纷飞中,眼前的一切如同青天白日一般熠熠生辉了起来。

    “那吹笛之人…”

    女人侧过了动容的面容。

    “可是…乐师大人您?”

    倒影着银白光辉的杏瞳不偏不倚地凝视上了自己的目光,徽玉隐怔神色,不禁浮上了意欲掩饰的苦笑。

    “娘娘…”

    “可是抬举在下了。”

    他转眸看去眼前的壮阔美景,心中却划过了阵阵欣慰。

    “娘娘能渡过难关,全凭娘娘福德深厚,恩泽庇佑,徽玉…”

    “徽玉只是一介乐籍之人,并非医者,更没有这般本事。”

    …

    “但是…”

    若颜单纯的目光不解地追上了身边人,而他暧昧的态度却让她渐渐打消了心中的执疑。她沉默许久,叹息难耐,只说服自己将这奇妙的遭遇又收回了心中。

    若颜回正了目光,与身边这侧颜俊美的男子一起静静地欣赏起了眼前的宵雪之景。

    “不过…话说回来。”

    若颜苦笑着追忆起了往事。

    “不仅这一次,以往若颜临危之际,乐师大人数回出手相助…”

    “这一切。”

    “我理应好好谢过你。”

    “但大人你,却多次远虑,心中更似有怨言……”

    见徽玉依旧含笑不语,女人不由深吸了口气。

    “我虽不知大人对皇室宗亲过去有何成见,但恩怨情仇,终究是个人之过,不可一概而论。”

    若颜的话似触及了徽玉心中的隐痛,他果断打断了若颜的劝慰,傲然回眸去女人楚楚的目光,口气幡然认真了起来。

    “那日…”

    …

    “你与我说。”

    “人生种种,各有所选。”

    “孰对孰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无论作何选择,你道…皆不后悔…”

    “而如今短短数年,王侧妃自戕,元燕殿侍女自焚而亡,你的孩子也被赵元侃拘去了宫中。”

    “事到如今…”

    “不知姑娘心中,可真没生过一丝悔意?”

    听着徽玉话中的丝丝讽意,若颜只满面悲色,目光慌乱隐忍。

    “你在为王庄雅感同身受,为余鸿音惋惜之余,他…却全然忘了这些,瞒着你另娶了新人。”

    “但、但是…他…”

    若颜意欲反驳,徽玉却轻蔑不语。他从腰间取出长笛,坦然自若地覆于了唇边。

    “你若心中未多愁苦,又…”

    “怎会于那林中暗自落泪、徘徊踏足至此地?”

    男人淡淡说罢,横拂的长笛中,顷刻间传来了悠扬婉转的乐声…若颜愕然了目光,一时间酸楚语塞。

    “方才…方才他在这阁楼之上饮酒之余,竟…”

    “竟看见了我于梅林中的行踪…”

    见徽玉吹奏着长笛,目光专注而悲悯,若颜缓缓垂下泪目,心中压抑许久的伤痛仿佛彻底决了堤…

    …

    悠婉连绵的笛声下,女人隐隐约约的哭泣持续了数刻之久……曲至将尽,这可怜人儿方渐渐从悲痛中抽离了出来…

    “那日,我记得…”

    “在深音阁水榭中排舞之时,也是…这般雪天…”

    “那日,我因心中焦急,难有进步,可被大人好一顿训斥…”

    若颜模糊着泪光、将那些伤痛咽进心中,只自顾自地追忆起了美好的往事…在她心中,那夜虽惊险波折,但与身边人苦中作乐的点滴单纯而真实,一切宛如梦境。

    “那一夜,雪萤漫天,甚是不可思议。”

    泪水止尽,满面泪痕的叙述中,徽玉漫长的一曲终是奏入了尾声。

    “娘娘出生不凡,可是有异于常人之处。”

    见若颜向自己打开心扉,恢复了稍许元气。徽玉放下手中玉笛,侧过了稍稍释然的脸庞。

    “此话当真?”

    这此前,那苦恼于自己天赋异禀的女人不禁圆睁了双眼。

    “今夜…”

    她捏着手,转而挂上了些许苦笑。

    “此地无人旁观,那…”

    “倒可以试试看。”

    若颜掸了掸衣身,似是为了忘却烦恼,开玩笑般三步并作两步走去了露台的木栏前。

    “喂!”

    徽玉从桌上弹起了身,忍俊不禁地追了上去。

    “这真冬大雪天,哪里来的萤虫?”

    他走至若颜身边,一脸嘲讽地笑了起来。见若颜无视自己的话,执意向那天际伸出了手臂,他背靠去女人身边的木栏,若无其事地抱上了手。

    “我说你天赋异禀,可也没说你这天赋次次能能灵验。”

    “一切,是巧合也说不定。”

    果不其然,无论若颜如何挥展手臂,那天色却始终暗沉着,丝毫没有出现那奇景的征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若颜喃喃自语,满面失落,徽玉嘴角上扬,忍不禁在她的身边哑然失笑。

    “你看,我就说…”

    “那般异像,怎会如此轻易出现。”

    就在他低头试图安抚身边人之时,一丝月光透过了沉沉雾霭,映照到了那转过的肩头。他抬起不以为然的目光,刹那间,层层叠叠的云雾缭绕退去,天际中的圆月露出了完整朦胧的身影。

    “看,那雪…”

    “雪停了!”

    若颜喜出望外的回眸映入了徽玉抱手诧异的眼中,他看着这女人欣喜的光润脸庞,又抬起头遥遥看去了这可谓神奇的一幕,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在两人惊叹之余,更不可思议的一幕接二连三接踵而来,银盘之中,游走起了缭绕纷飞、忽明忽暗的光点。

    “那…那是雪萤!”

    这突来的惊喜让若颜震惊地笑逐颜开,瞬间忘却了来时的烦恼。她一边向那萤虫飞舞的方向挥着手,一边频频回头、试图让徽玉也全神贯注于这奇迹的一幕。而徽玉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间目瞪口呆…

    萤虫飞舞在广袤的夜空之中,而俯瞰大地银辉宵夜的美景,更是熠熠如昼、美不胜收。若颜眼含湿润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悸动高涨、一时间感慨良多、应接不暇。欣喜之余,萤虫悠悠而来,环绕在了这一身素衣的女人身前。

    若颜将身体竭力倾去栏外,不顾一切地将手伸远了些。

    “你看!”

    只见萤虫轻轻停留在若颜洁白的手心中,女人向自己投来了绝世的笑容。徽玉忍着心中高昂的悸动,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这种情感…甚是奇妙…”

    “在我努力说服自己,为了那件事接近利用荼蘼之时,也不曾有过这般感受…”

    “我…对她…到底是…?”

    “但、我…我却是…”

    他怔怔地想着,眼前人却不顾一切地将手中之物向自己伸了过来……

    徽玉缓缓走上前,走至了若颜的身前。他方想将那神奇的虫儿看得清楚,笑意盈盈的人儿却后脚踩上了露台半融的积雪,还未等两人抬起头相视而笑的神情有所异变,若颜的身子瞬间失去了重心,后倾而下,连带着一袭披衣,向着木栏外的俯瞰雪景坠了下去…

    “狄若颜!!!”

    眼前突生的意外让徽玉面色骤变,他一声惊吼,上前一把拽住了女人的衣裙,却是此刻衣裙撕裂而开,他一手抓了空。这慌乱了神色的男子煞白了焦急面色,只是此刻他根本没有思量的余地,只得决绝纵身而下,与女人一同坠入了阁楼下的深幽之中……

    凌空之际,男人一把抱住了女人的腰身,将她的手臂环过了自己头颈…他身手敏捷,动作有力,在两人落至下层屋檐上的瞬间,徽玉一脚踏上瓦砖,又用尽了全身之力,纵身而起、腾空走去了露台之上…

    待徽玉将若颜重重放回了露台之上时,两人已是气喘吁吁、心如擂鼓。惊魂未定的一幕下,两人虽只有零星擦伤,但女人却止不住浑身颤抖、惨白了面色…徽玉看着这险些酿成大祸的可怜人,想伸手安抚,却又在她垂泪之际想起了自己此刻的身份…

    “你…你还好吧?”

    他缩回了手,转而小心翼翼地询问了起来。

    “无…无妨…”

    “只是…”

    …

    “只是脚…脚扭了…”

    若颜低垂目光,挂着泪珠,只为自己的粗枝大叶而万分愧疚。她喃喃细语着向徽玉一番道谢,缓缓抬起的面色同时也透过了一丝诧异不解。

    “方才之事,可真是万幸。”

    “这露台冬日积雪雪滑,木栏又久未修葺,平日无人会来,你疏忽也是在所难免的。”

    徽玉解下发带替若颜包扎起来,他温柔地安慰着女人,面色甚是温暖。而就在他专注于手中之事时,若颜沉默凝滞的神色却让他不解地抬起了头。

    “怎…怎么了?”

    他苦笑着,一脸无辜道。

    若颜摸了摸那生疼的脚踝,挤出了几分笑容。

    “我…我只是好奇。”

    …

    “嗯?”

    …

    “乐师大人,你…”

    “竟然习过武。”

    若颜盯凝着徽玉的目光绽开了丝丝单纯而诧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