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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噩梦


    她将自己心里难以名状的难过翻来覆去掂量了一下,才缓缓将自己想了一整天的托词低声说出:“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父亲和哥哥出征,阿卿在家里等了很久……可是等来的,却是父兄惨死,李家被污通敌,国公府被封,我葬身于大火……”

    李长云听此,只以为小妹是被噩梦吓到了,立马拉过李如卿坐下,安慰道:“阿卿不要怕,只是梦罢了,我们都好好的呢。我李家世代忠良,不会有此下场的,你不要乱想自己吓自己了。”

    李如卿内心焦急却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她早就料到,将上一世的那些事儿挑挑拣拣拼凑出来,多半是不会有人信的。

    可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上一世的惨案再次发生。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李如卿一狠心,打算一哭二闹三上吊,先逼得父兄答应她再说。

    却不料她刚一站起来,狠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见父亲缓缓说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李如卿:“!”

    李长云:“”

    镇国公的这句话让李如卿看到了希望,她面色倏地一边,看向父亲颤声问道:“父亲,您信我?”

    李长云也呆愣了一响,急忙问道:“父亲,您是什么意思?”

    镇国公不慌不忙的将那张信纸叠起来,收进暗匣,对着李如卿正色道:“我一生都在为大昭镇守国土,蒙先皇厚爱,得封镇国公,又有当今恩赐,统领北境防线。我既然在镇守国土的位置上,就绝不会做通敌叛国的事!”

    李如卿红着眼眶,也不解释。

    大概每个做父亲的,都希望在孩子的眼里,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存在;同时又殷切期盼孩子能继承自己的意志,不为光耀门楣,只为天高地广,坦荡而活。

    镇国公叹了口气,神色柔和下来,他伸出布满陈年伤疤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小女儿的头发,说道:“阿卿,为父知道你素来聪慧,也不知是谁与你透露了些消息,你又不愿与我们说……近来朝局动荡,陛下虽然没说什么,但几位皇子暗地里斗的凶狠……我们镇国公府虽然力求独善其身,但毕竟已手握兵权太久了,在上位者的眼里,免不了落得个拥兵自重的猜疑……近日里,局势更是艰险……”

    李长云捏紧了拳头,少年人血气方刚,像那些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之类的事情,只觉率性豪爽,如果乍一听到阴谋诡计,则只会嗤之以鼻,打心眼儿里瞧不上。

    但他到底是听进去了父亲的话,于是看看妹妹,又看看父亲,不甘心的问道:“父亲……您这样说,是打算要上交兵权吗?”

    镇国公摇摇头,将双手拢入长袖,皱着眉头说道:“上交了兵权,北境兵防势必会被几位皇子瓜分,现下大金和匈奴又暗下往来,稍不留意,北境就会陷入危险之中……为父实在不放心……所以这封信我收到了六七日,却迟迟没决定怎么处理。”

    话至此时,李如卿才明白过来。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那些皇子背后乌糟腌赞的事儿,上一世的父亲,也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出征平乱,将后背交给朝廷。

    然后被自己效忠的皇室,戳了一刀,要了性命……

    世人都说镇国公李飞,能撼山易海,铮铮铁骨,乃绝世名将。

    可一个人的意志再强,又如何能强的过局势?

    朝堂如荒原,时事如白雪,绝世名将只能在雪中留下痕迹。倘若不去点燃火光,终其一生,也无法撼动整个荒原。

    阿卿不想要青史留名的不朽名将,她只希望自己的父亲好好活着,管他谁当皇帝谁主江山。

    更何况,这个朝堂,未曾一日善待名将,谁能料到,往后留的是不是骂名呢?

    李如卿的目光在那封放着密信的暗匣上落了一会,手指轻轻地在桌沿无意识敲了敲,慢慢说道:“父亲,依阿卿所见,兵权不能交,当前北境之危,或许有一人可解。”

    她其实并不知道边境具体的布防情况,也不太清楚上一世到底大金是从什么开始大举进攻,但她隐约记得,齐州有一人,曾靠一场以五十对五万的胜仗震惊朝野,扬名天下。

    这人,便是上一世最终胜利者,岳北安。

    李如卿将白日里采薇打听到的消息,连同自己上一世知道的一些事,手动加工串了起来:“齐州地处要塞,是北境边防举重若轻的城池。听闻齐州已建立了近万人的义军队伍,能与周边敌军势力抗衡。”

    这些消息,镇国公自是知道的,他点点头,李如卿继续说道:“齐州义军首领党仁杰,虽以仁义治军,但治下各处令行禁止,其在军中威望甚高,就连当地的驻军,都隐隐以他为首。而且,女儿听闻,义军中有一名叫岳北安的少年,能征善战,敢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有这样的人物,北境之危,或许可解!”

    其实现在这个时候,岳北安还在齐州义军里摸爬滚打,距离那场著名的“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还有半年之久,所以没什么威名,更算不上名动四方。但是李如卿想要说服父亲,只能提前说出这些事,以期父亲能看到义军的实力和人才。

    至于事实真假,从她的口中说出,父亲即便怀疑,也会信上两分。

    即便不信,她也有其他办法。

    镇国公顿了顿,意外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儿,似是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还是不赞同道:“义军虽有能力,但毕竟只有不到一万的兵力,加上齐州驻军,也不过两万人。若大金和匈奴联手,必定是数十万兵马,这样的情形下,要靠义军抵御敌军,无异于以卵击石……依我看,还是我亲自去趟北境吧。”

    李如卿还想再劝。

    然而不待她开口,镇国公便摆了摆手,平静道:“阿卿,这是军令。”

    李如卿愣住,在李长云的明显不赞同的眼神中,只好答“是”。

    她尚算幼年时,曾十分羡慕哥哥能跟着父亲出征,他们骑高头大马神采飞扬,行走间豪放洒脱,令人心生向往。

    她央求父亲也带自己去,父亲却说,等什么时候阿卿长大了,能够听得懂军令了,他出征便也带上阿卿。

    少女天真烂漫,却不知“军令”二字,重过于身家性命,要用一生去听懂。

    “军令”二字一出,李如卿便知道眼下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父亲,但她深谙“曲线救国”的道理,于是先行作罢,打算另想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