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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Lifegoeson

    安德娅还是没有找到答案,日子也重覆地流淌而过,隐隐约约有种被困在虚无之间的感觉,只是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顺应洪流被迫前进着。初春几乎是在她没有意识到便已经悄然来临,夜风甚至比在巴黎更要料峭些许,思索片刻,安德娅还是添了几根木炭,让壁炉的火烧得再旺盛点儿,然后走到留声机前放上一首她最爱的蓝调,再走到沙发上里着毯子躺在弗里德里希的膝上,一如初到德朗西的那夜。

    她的手抚上眼前青年的眉心,揉了揉,“你今天过得还好吗?”

    看到沉静的弗里德里希时,她总爱这样问。她不想知道今天的他做了什么,只想知道他过得好或不好。

    他垂下头,把毯子拉好盖在安德娅身上,弯了弯嘴角,“还好,不过你看上去不太好。”

    “很明显吗?”

    “没有,只是感觉得到而已。”

    “是吗?”她失笑道。年少的她总希望有人能够一眼看穿她,对上她的眼睛然后道,我知道你不快乐,所以不要再假装了,把面具卸下吧。只是那时候,她一直都等不到那个人出现,有一部分的灵魂藏在暗处,谁也捉摸不到。而现在,当她不再期待时,那个人却出现了。

    “你在想什么?”他问,语调慢悠悠的,融进暖和的春夜里。

    “我在想为什么听到你这句时,我不再难过了。”她的声音带着笑意,莫名有几分撩人心弦。

    弗里德里希轻笑几声,手指绕起她的发丝,一圈又一圈,话语却不如她意,偏偏要问出答案:“为什么难过?”

    “你会有些瞬间觉得时间和世界都停滞了吗?就好像我拼命想活下去,可是每天的天空都一样,大海也没有变化,最后活下去又是为了什么?”安德娅有一搭没一搭地道,也不知道自己思绪飘到哪里去了,“有时候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可是有时候又好想再坚持下去,我好像永远都在矛盾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看,明明以前我告诉自己一切安好,现在又莫名开始忧心了。”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切似是有点无病呻/吟、莫名其妙的。

    “所有人都是这样,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如何,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弗里德里希轻柔地道,眉眼间的疲惫不知道何时已经消散,双眸澄澈动人,让安德娅想起爸爸绘画过的圣马洛大海和夏天,宁静安稳,“只要努力活过就够了,不是吗?要是担心和害怕,那就拼尽所有把心中想法实现,那样也许能得到一点安慰吧。”

    安德娅脑海里浮现起那夜巴黎酒醉的他,哭着跟她说他很累很难过,他也有梦想,只是后来那个他没有再出现过。现在的他似是蒙上了一层纱布,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他放下了某些执念,还是把它们更深沉地压抑下去了。

    “你知道你可以什么都跟我说的,对吧?”

    “可是我不舍得呀。”他崩溃过,也放弃过,当世界变得只剩下黑白时,只有她是有色彩的,迷迷糊糊地闯进了他的一潭死水之中。那时的他只需要一个鲜活的人,一个想拼了命活下去的人拯救他,而她恰好出现了。

    她不完美,只是世界上也没有完美的人,他们五相挑逗试探,终究还是莫名缠绕在一起,互相汲取,一天一天地活下去。

    哪怕弗里德里希不想承认,他也知自己的手很肮脏,藏下了许多罪孽,所有的恶都只能由他独自承受。他不想告诉安德娅今天又有多少架火车驶至,也不想告诉她他在营外听到的各种传闻,更不想再打开父亲那封狂热的信。他不想沾污安德娅,也自私地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有如此不堪的一面,所以他总把那些情绪压下去,直到自己忘记为止。

    “我希望你无忧无虑。”弗里德里希一字一句地道,清清浅浅,萦绕在安德娅耳边不散,犹如最美好的祝福,“这样的话就能提醒我要好好活着。”

    安德娅碧绿的眸子毫不遮掩地打量他,似是想要剖开他的皮囊,看清楚藏在里面的一切。片刻以后,她才把视线移开,弯起嘴角,挑了挑眉,“那要跟我一起疯狂吗?”

    弗里德里希看着面前的女孩,耀眼迷人,比月色还要明亮,眉梢间带点狡黠和洒脱,与平常的她有点不同。他知道安德娅就是这样的人,太多情绪峰涌而至时便会开始想要挣脱所有牢笼和枷锁,变得自由无惧。他弯下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嗓音沙哑迷醉,眼里只有她一人,“乐意至极。”

    三月中旬的深夜里,洒落的银光虚幻不实,大道上只得一辆驶得不缓不急的轿车,甚至连车灯也没有亮起,慢慢地融在月色里。

    安德娅坐在驾驶座,身上搭着弗里德里希宽阔的羊绒大衣,脖子上的围巾也把她半张脸挡住了。她驶得并不快,微风拂面时只觉丝许冷意,但并不难受,两旁景物一帧又一帧地变摸着,停济的世界再次运转,彷佛每多驶一英里,就离出口更近一步。

    “你不害怕吗?”安德娅睨他一眼。

    在踩上油门之前她便已经警告过弗里德里希自己驾车的次数大概一只手便能数完,然而他只是低笑一声,不发一言地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你知道最坏的结果是怎样吗?”他噙笑端详她。

    “我把你的车撞坏?”

    “不是,最坏的结果只是一起死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