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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被折断的雏菊


    阿黛尔皱起眉头,一时没能想起她在指什么,半刻后才轻笑道:“你在说我们在艾利诺家门前的谈话?噢,亲爱的,那不算什么,也许只是证明了你是个小预言家,又不是因为我们说了那些东西才惹得巴黎被放弃。你说得对,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就不会发生了。”

    被子忽然被掀开,安德娅抬起眼帘,看到阿黛尔的头发还带着凌乱,她身穿单薄的吊带睡裙,赤脚走到窗沿坐下,拿出打火机点起一支卷烟。阿黛尔头靠在栏杆上,看着冉冉上升又消失无踪的雾气,慢悠悠地一口又一口地抽着,慵懒又带点不屑地道:“这也挺好的,不是吗?至少现在不用担心在街上会突然被炸死。”

    “是呢。”安德娅坐直身子,手背胡乱地抹去泪水,看着阿黛尔,咬着唇朝她伸出手,“能给我一支吗?”

    阿黛尔搁在栏杆夹烟的手顿了顿,有些愕然地看向她,叹笑着摇头:“你要我当罪人吗?你妈妈会杀了我的。”

    “她不会知道的,而且就算你不给我,我也会拿到的,家里有几盒呢。”

    爸爸总爱背住妈妈把烟藏在阁楼里,他时常会叼着烟,手里拿着颜料盘,挑眉对她笑道:“艺术家就是要这样,忘记烦恼,让脑海里只剩下灵感,要是一支烟还是解决不了烦恼,那就两支。”只是他从来不让她碰,他说她不需要这个已经是一个艺术家了。

    阿黛尔无奈地打量她,半刻后终于败下阵,伸手点了点那盒烟,耸肩道:“你要的话自己来拿,我是绝对不会递给你的。”

    初夏的微风拂过,却是冷的渗人,全然没有夏天的感觉。安德娅挤坐在窗沿上,拿起一支烟,再挑起打火机把烟点着,笨拙地学着她的一吸一呼,一吸一呼。可是她总归还是太愚昧,还未吸上两口时便被苦涩的烟雾呛到咳嗽,过了大半刻才堪堪把气顺回来。阿黛尔倒了一杯水给她,呼出一口烟才失笑道:“你还是别吸了,为什么要学?图什么呢。”

    “没有什么,只是想吸,反正总有一天会学会的,不是吗?”她失落地道,把烟灰抖落在窗外,“前天凌晨我躲在窗后看着他们踏进我们的城市,我以为我会很愤怒和不甘心,可事实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只是很害怕,很失望而已。看到他们进城的那一刻,我甚至还那可耻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一切都终于尘埃落定了。到底是谁更可怕,是放弃我们的国家,还是杀人如麻的德国人?妈妈总是叫我不要乱跑,然而现在死在那里又有分别吗,会有人在乎吗?”

    “我们要活下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阿黛尔狠狠地道,扳过她的脸,手劲大得让她感到疼痛,“你要是他妈的敢做傻事,我第一个便了结你,也不用等其他人来了。”

    安德娅挣开她的手站起来,有点生气地道:“我就只是说说而已,我才不敢死。”

    “有些事说着说着便成真了。”阿黛尔睕她一眼,慢悠悠地道:“我听说那些德国人看上去还蛮守规矩的,没有乱杀人,也暂时没有什么奸|yín|抢|掠|的事情。”

    微风带着雨后清晨的气味再次拂过,发丝轻轻挠在安德娅的双颊,痒痒的。她深深吸一口气,把头发绕好:“只是还没有,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但是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做啊。”阿黛尔搂着她,头搁在她肩上,“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我们改变不了,只能接受,并盼望他们真的如那天广播所说般不会随便伤害我们。”

    “为什么我们的人生如此见鬼的艰难?”安德娅手中玩弄着那支已被摁灭的烟。有时候她连家也不想回去,因为在那里她就要负起照顾妈妈和玛丽安的责任,她要被迫成为成熟的人,不可以哭,也不可以害怕,可是偶尔她也会累,也会想要逃避。这一切都超出了她能应付的范围。

    爸爸,如果你看到此情此景,你还会觉得我能好好照顾她们吗?

    “我们生在错的时代。”阿黛尔扯起笑容道:“要我说至少他们的制服并不难看,走在街上也不至于要对他们翻白眼。”

    头微微仰出窗户,沾在屋檐的水滴落在安德娅脸上,她闭上眼睛,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妈的,你还是真的在关注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啊。”

    “fautedegrives,onmangedesmerles(没有鹅口疮鸟,我们便吃黑鸟。),生存的哲学。”阿黛尔耸耸肩,终于吸入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头随意扔在窗边,拉着她重新走回被窝里,轻柔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安德娅,不要害怕。睡吧,时间还早呢。”

    俚语,大概意思是如果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就该满足于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