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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回


    她不过是睡眠严重不足,又没食欲,顿顿饭几口便觉饱,累极了,这才不支晕倒的,听到不用再去前头了,身子一松,躺下去闭上眼,几乎立刻便又睡了过去。

    自丈夫去后,初念就这一觉睡得最是悠长,等再次醒来时,只觉屋里略暗,茫然不知辰点,整个人却觉舒服了许多。动了下手脚,正要问时辰,忽然看见自己的床榻之侧的踏脚之上,果儿竟趴在那里,正支着下巴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见她醒来,立刻朝她笑,轻声道:“二婶婶,你好点了吗?”

    过去的一个多月日子里,初念几乎日日充作木偶人,被人牵扯着行事,许久没与果儿说话了。此刻见到她对自己笑,问自己的好,心中也是一暖,正要开口,忽然想起一事,踌躇了下,低声问道:“果儿,是你爹叫你来看我的吗?”

    果儿摇头,望着她道:“我是听宋妈妈说你晕倒了,就过来了。尺素姐姐先前怕我吵了你,不让我进。我说说定不会吵了你,她才放我进来的。”

    初念听到和徐若麟无关,这才放心了,当下伸手轻轻拍了下她,道:“果儿放心,二婶婶先前只是累了,现在没事了。”

    果儿笑了起来,又拿出自己带来的那个八音盒,道:“二婶婶,那你躺着别动,我放了给你听,你就不累了。”说罢扭翅撒手。

    初念卧在枕上,看果儿摆弄她的宝贝,外头尺素等人听到说话声和乐声,便推门而入。初念这才晓得自己这一觉竟睡了一天,此刻已是傍晚了。

    尺素服侍她起身。初念此刻精神好了不少,等下晚上,灵堂那边必定还是要过去的,便传饭。送来翡翠银芽丝、清炒龙须菜、酿豆腐并一碗奶汤,都是素的。胃口却比先前要好了些,留果儿一道吃了,这才叫宋氏带她回去,自己又去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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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氏牵了果儿回去时,天已经擦黑了。快到院门口时,借着门檐上高高挑出的白汪汪几盏灯笼,看见大爷徐若麟正从外而来,忙停下,叫了声。

    这些时日,因国太先前发话,命徐若麟回府住。说这样还住外头,会落人口舌,所以他便回了。只大多时候,依旧早出晚归,果儿白日里很少遇见他,等晚上他回时,她又往往已睡去。因最近数月以来,她对这个父亲的感觉渐渐鲜活了起来,不似从前那样,一想起他便觉是个陌生人。所以此刻遇到了,很是高兴,忙松了宋氏的手朝他跑去。

    徐若麟看见女儿朝自己欢快跑来,顺手接过,单臂便抱起了她,一边往里去,一边问道:“哪里回来了?这些天府里事多人杂,你别到处乱跑。”

    果儿嗯了一声,道:“我方才从二婶婶那里回,二婶婶还留我吃了饭。”

    徐若麟一怔。

    今早灵堂做法事之时,他也在,便眼睁睁看着她脸色泛白地晕倒在距离自己不过数步之外的地上,也只能看着而已,什么事都轮不到他上去。今日人在外头,心里却一直记挂。倒不是没想过叫女儿过去探望下她,只这念头一出来,很快便打消了。

    她不喜自己干扰她,他自然看得出来。上一次在护国寺便罢,实在是当时,他迫切想要弄清楚她到底是否与自己一样还记得前事。这一次,若再利用女儿的年幼无知去接近她,不用她鄙视,自己也觉不耻。却没想到果儿自己便过去了。抱她回房后,实在按捺不住心中想要知道她消息的欲望,屏退了跟进来的宋氏和丫头绿苔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果儿,你去看你二婶婶时,她可好?都说了什么?”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心在微微地跳,正如做贼心虚的感觉。

    果儿哪里知道自己这个爹肚肠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听他问,便道:“二婶婶已经好多了,我还带去八音匣给她听了曲儿。她吃了饭,才送我回来的。”

    徐若麟这才稍稍放心。心想既然开口了,问一是问,问十也是问,索性再问个详细。便连她说了什么,吃了什么也一一地问。可怜果儿想让父亲满意,绞尽脑汁,一句句复述她说过的闲话,又一样样数出她吃过的东西,最后道:“还吃完了一整碗饭。”

    徐若麟见问不出什么了,终于停下。凭了果儿的只言片语,想象着她当时一言一行的情景,便如干渴已久的旱地逢了甘霖般地心满意足。最后摸摸女儿的头,道:“果儿做得不错。只是这些时日,你二婶婶会一直很累,你还是别常过去打扰她。”

    果儿被父亲赞,喜笑颜开,急忙点头应下。徐若麟再陪她片刻,这才叫宋氏等人进来服侍她歇了。

    从女儿房中出来时,徐若麟立于院中,望向她所在的濯锦院方向,不过乌蒙蒙半片露于树木影子中的屋宇檐角轮廓,默立了半晌。忽然想起方才与女儿对话时自己的心情,那种忐忑与心跳,不像个活了快三十载的人,反更像个惨白少年。即便是前世,自己从初遇芙蓉树下一身素白的她,被惊艳了的那一刻开始,仿佛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时候的他,更多的,不过一直只随了本心本性,一心想要得到她而已。

    徐若麟便这样立于暮秋夜的金风玉露里,沉浸在自己这种前所未曾有过的微妙心绪中。直到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日灵堂前,她望向自己的厌恨目光,整个人才被拉回到了现实。微微皱了下眉。

    他细细想了下自护国寺设计遇她后至今,自己仿佛并未做过什么可触怒她的事。

    到底是怎么了?她忽然会对自己生出这样的厌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