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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正经人(三更合一) 陈漫云,我是想问……

    周六傍晚时候云珊和陈京两个人回来了,秦阿姨比陈漫云还高兴,做了满满了一桌子热菜,又让陈漫云去书房叫两个人吃饭。

    陈漫云抿了抿唇才起身上楼梯,在自己的家里局促得像个陌生人,她自上了高中以后就很少和陈京他们相处了,两个人只顾着打生活费和突然想起来的时候才会问一句陈漫云,好似确认陈漫云还活着已经用尽他们全部的力气。

    还没上楼就先听到了两个人的争吵,无非是因为公司的事情意见相左,又因为陈漫云转学的事情而闹得不可开交。

    陈京埋怨云珊没有照顾好陈漫云,以至于竞赛后流言满天飞,又因为转学,反倒让那些人觉得是因为心虚,伤了公司的面子。

    云珊不甘示弱,挑了几句反驳回去。

    陈漫云没有动作,隔着门板沉默地听着两个人的争吵,耳朵捕捉到零星模糊的“都怪你”和“丢面子”,握在门把上的手卸了力气,转身下楼。

    “秦姨,他们还有些事没谈完,我就先下来了。”陈漫云勉强笑了一下,又很快说道,“灵灵找我有点事,我出去一趟,秦姨晚上不用等我了。”

    “啊?你不在家吃饭了?”

    秦姨听到这句话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急忙从厨房里出来,才发现陈漫云已经出门了。

    秦姨追到门口时候已经没瞧见人影了,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孩子,你好歹带上雨伞啊......”

    电视里的播报员说这是淮市还未结束的漫长雨季,天色阴沉着,乌云一直蔓延到江天的分界处,偶尔的风带着凉意刮过来。

    陈漫云出门时候走得突然,身上还穿着短袖。

    刚才出门时候说的找赵雾灵只是借口,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陈漫云没在意,垂着头看地面,神色在雾气里不太清晰,再抬眸时候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陈漫云无奈,反而笑了,站在街边的屋檐下躲雨。

    身后有响动,陈漫云视野里先出现垫在塑料袋子最底下的可乐罐,才听到耳边少年慵懒嗓音的调侃。

    “哟,陈小姐,今儿没去会所啊?”

    陈漫云抬头就看沈放舟,温度低,他穿了件黑色的连帽衫,身形高瘦,手里提着袋子,略带点笑意看她。

    酒吧今天休业,只留着沈放舟看店,他出来随便买点东西当晚饭,没想到这么巧能碰见他同桌。

    沈放舟出口原意是调侃,等少女抬头才发现她状态不对,神情恹恹的,眼睛里有水雾,阔开的眼尾有些红,在略微带点寒意的风里躲雨,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饶是沈放舟昨天刚见识过她的扔纸飞机时候的傲娇样子,知道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也被这一幕弄得心一软。

    沈放舟摸了摸鼻子,扬了扬手里的伞,他来之前怕雨下大带的,没成想能派上用场,挑眉问面前的少女。

    “送你回去?”

    回去?

    陈漫云先怔了几秒,随即无措地摇了摇头:“不用,你先走吧,我...我再呆一会儿。”

    沈放舟垂眸看着她,两人说话时候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陈漫云耳边有几缕头发沾了水汽,附在耳边,她穿得单薄,半截白皙的小臂露在外面,看着都冷。

    “不想回家?”

    沈放舟收回眼神,勾了勾唇问她。

    陈漫云没回答,算是默认。

    两人在屋檐下面躲着,雨混着风撞在身上,凉意侵袭,沈放舟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了。

    这年头谁身上没点故事啊,更何况是他看起来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颓废气质的花花妹妹。

    沈放舟的手腕转了转,把伞撑开,不大不小的水滴溅在他外套上,留下清晰的水痕,少年没在意,扭头告诉她:“酒吧现在没什么人。”

    嗯?

    陈漫云抬头,一时间没懂这句话。

    等沈放舟撑着伞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回头看了眼雨雾里的陈漫云,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动作利落地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少女,再开口带了点诱哄的意味。

    “同桌,赏个光?”

    就差赤.裸.裸地说出那句邀请了。

    //

    这是陈漫云第二次踏进这家酒吧,不同于昨天的灯红酒绿,今天的酒吧是暗的,安静到与夜色里斑驳的青石巷融为一体,淅淅沥沥的雨滴在身上,她跟在沈放舟身后上楼。

    少年啪嗒一声按亮楼梯间的暖灯,橘子色的灯光漏下来,沈放舟侧身回头,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开口解释:“今天酒吧歇业所以没什么人,你身上那件外套我出门时候刚换的。”

    陈漫云站在台阶下,很轻的“嗯”了一声,顺着台阶上楼,跟着沈放舟走到二楼的空旷处,少年抬手,随手指着空旷的卡座处。

    “喏,随便坐。”

    陈漫云坐在卡座上,卡座的料子是皮质的,但莫名很柔软,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任自己陷在里面。

    随着她动作的幅度,沈放舟衣服的帽子塌下来,覆在她脸上,诚如他所言,衣服没有奇怪的味道,反而是一股很清新的香气,陈漫云琢磨着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

    沈放舟回头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幅景象,他的外套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宽大了,陈漫云的身形陷在里面,低垂着脑袋,看着很乖巧。

    不过,沈放舟想,他同桌似乎总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观察到陈漫云在外套里幅度很小的动了几下调整姿势,她里面穿着短袖,可能是为了搭配下面的牛仔裤而穿得短款,随着动作而移位,露出她的一截腰身,盈盈一握,白皙而柔软。

    沈放舟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就像被烫到一样移开眼神,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道。

    “陈漫云,衣服。”

    隔得有些远,再加上沈放舟声音有些哑,陈漫云没听清,从外套里探出头来。

    “什么?”

    她声音也像隔了一层雾气,随着动作,陈漫云牛仔裤口袋里的东西掉出来,又顺着卡座的边缘落在地毯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陈漫云怔了几秒,低头,发现是在中环广场的便利店沈放舟付钱的那盒烟。

    红艳艳的盒身躺在暗色的地毯上,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沈放舟走过去把烟拾起来。

    烟盒有些份量,他捏在手里,弧度很小地勾了勾唇,抬眼看向少女:“不解释一下?”

    气氛一时有些难以言说,陈漫云有些尴尬地坐起身来,外套是深色,和她肤色形成反差,陈漫云眼睛眨了眨,她睫毛密,暖橘色的灯光打下来,在白皙的眼下洒下一小片阴影。

    “我要是说我本来就没准备抽”,陈漫云停顿了一下,看向昏暗里沈放舟不甚清晰的眉眼,声音略微带点鼻音地问,“你信吗?”

    她确实是准备带出来找个垃圾桶扔掉的。

    小姑娘说话声音轻轻的,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沈放舟没回答她,自顾自地拨开烟盒,看见里面确实是满的,没说话,站起身隔着一段距离把烟盒扔进空旷处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命中,在安静的环境里有点刺耳。

    沈放舟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儿犹豫,陈漫云收回视线,莫名觉得有点委屈,沉默着没说话。

    沈放舟先妥协,去吧台处在自己刚刚带回来的塑料袋子里翻找,袋子里放着冰可乐,他顿了一下,在袋子侧面找见个面包,拿在手里颠了颠,转身,在陈漫云旁边的地方坐下,椅子离得有点远,沈放舟伸手挪了一下,把面包递给面前的少女,附带一句。

    “未成年少抽点烟。”

    语重心长,甚至还带着点儿规劝误入歧途的无知少女重新走上正路的那种意味。

    陈漫云先乐了,这位哥,合着昨天在这儿吞云吐雾的不是你啊?

    还没等她反问出口,沈放舟好似猜测到陈漫云心中所想一般,先一步回答她。

    “我成年了。”

    倒不是什么特别的理由,沈放舟刚出生的头几年沈南城还沉浸在情伤中无法自拔,没心思顾及这个便宜侄子。

    酒吧里一群大老爷们心一个比一个大,愣是没注意到沈放舟到上学的年纪了,还是当时乐队的女主唱心细,发现以后笑着问沈南城,你们家舟舟是不是该上学了呀。

    沈南城瞬间思路打开,送学校好啊,送学校不烦人。

    结果就是沈放舟总是比同级的学生大一岁。

    沈放舟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离谱,无声笑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面包又往陈漫云方向送了几寸。

    陈漫云确实有点饿了,吸了吸鼻子,说了声“谢谢”就接过。

    淮市的雨季是绵长的,混合着水雾和微弱的雷声,陈漫云窝在卡座里小口吃完了那个面包,雨天的一切都让她有点昏昏欲睡,但毕竟是在不熟悉的地方,她勉强撑着精神没睡着。

    沈放舟在吧台上的椅子上坐着,顺手写完一张数学卷,看到外面雨势小了点,把中性笔随手塞到书包里,转头问陈漫云:“送你回去?”

    和今天傍晚时分他刚碰到陈漫云时候一样的问题。

    不同的是小姑娘这次乖巧地站起来,回答说好。

    陈漫云把沈放舟外套脱下来叠好放在卡座的侧面突起处,乖乖跟着沈放舟下楼。

    沈放舟问陈漫云家在哪儿,得到回答点了点头,挺远一别墅区。

    “坐出租回去成吗?”

    他问。

    陈漫云点点头。

    临上车之前沈放舟跑回酒吧拿了把伞塞在陈漫云手里,又晃了晃手机,说了句回去发个短信。

    出租车司机是个和蔼的大叔,“啧”了一声又感叹道:“现在的小年轻感情就是好,你看你男朋友多细心啊。”

    “你说是吧?”司机沉默了好久都没得到令他满意的回答,眼睛看着后视镜里的少女。

    折腾了一下午,陈漫云确实累了,脑子也有点迷迷糊糊,凭借着本能随便应付了几句。

    “那是我同桌,七岁患上脑瘫,八岁得了肺癌,十岁自学研究出了抗癌药,是挺厉害的哈。”

    答非所问,司机一脸惊恐地看了眼陈漫云,觉得脑子有毛病的很大概率是陈漫云。

    接下来的车程陈漫云如愿获得了安静,并在心里又一次感谢了她身残志坚的好同桌。

    淮市的夜晚是湿润的,混着风,总让人有些不太爽快,沈放舟洗完澡以后忘记关窗户,空调又开得低,导致周一早上他从醒来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打着精神骑自行车到了学校。

    去了学校沈放舟还有些头痛,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他精神不大好是显而易见的,本就话少,现在则显得更寡言。

    最先发现沈放舟状况的是陈漫云,无他,她同桌每天雷打不动的官方指定摄入饮品从可乐变成了热水,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不对。

    更别提沈放舟的感冒症状还挺齐全。

    陈漫云本着同桌之间友好互助的守则,还是挺想关心一下沈放舟的,尤其是周六晚上,同桌还大发善心收留了因为下雨而没地方去的自己。

    等等,在去那间酒吧的路上,沈放舟好像把外套给了她。

    所以,感冒是因为这个?

    陈漫云心里先闪过一丝愧疚,接着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淮市虽然雨季绵长,但因为纬度低又临近海洋,绝对称不上寒冷,事实上,在陈漫云认识的所有人里,沈放舟是第一个能在这种天气感冒的。

    社会哥虽然每天拽得不行,但身体...还是挺虚弱的。

    陈漫云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老天还是公平的,就比如她看起来又拽又酷一个顶三的同桌实际上身虚体弱。

    啧

    身体不好啊......

    心里这样想是一方面,陈漫云还是很有良知地没说出口,摸了摸鼻子,开口关心她同桌的身体。

    “同桌,你是感冒了嘛?”

    沈放舟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也觉得纳闷,按理说以前淋着雨打架也不是没干过,没道理现在免疫力突然下降了。

    陈漫云得到回答,特别真诚地看着沈放舟。

    “那我去给你买个黄桃罐头吧。”

    沈放舟眉骨抬了下,开口时候音色哑暗,像罩了一层雾气,眉目间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试图提醒陈漫云一样地重复道。

    “我是感冒了。”

    是得了感冒,不是得了不吃罐头就会死的病。

    我当然知道你感冒了啊,陈漫云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对啊,就是感冒了才要吃罐头,我请你吃吧,你想吃什么的?黄桃的还是梨的?”

    陈漫云想着周六晚上她转的面包钱沈放舟没收,她也不好意思专门提醒拽哥一遍,正好,今天请他吃罐头,勉强算是礼尚往来了。

    “吃什么罐头?”

    王川听见这句话以后立马凑过来,嘴里嚷着:“吃罐头干嘛?是谁感冒了吗?”

    沈放舟:“......”

    行吧。

    话是这么说,下午活动时间,沈放舟还是没精神,在桌子上闭眼趴着,陈漫云小幅度地叹了口气,还是起身去校医室给她同桌拿了盒感冒药。

    她还记得这个牌子感冒药的广告铺天盖地且非常魔性,导致有一段时间陈漫云特别想把自己搞感冒,然后喝一次这个药。

    等一会儿能不能拆一袋自己喝,她在心里这样想着。

    陈漫云手指勾着装药的袋子往教学楼方向走,还没走到楼门口就见有个人影在教学楼的侧面那块。

    少年很高,白衬衫合身地穿在身上,后脑勺的头发修剪出规整又干净的轮廓,背显得宽阔,陈漫云怔了一下,低头才发现少年指尖的猩红和烟雾。

    得,又一个社会哥。

    叛逆少年杨程宇才应该转学来淮大附中,一定让他觉得宾至如归。

    陈漫云没兴趣打扰别人抽烟,准备安静地进门,装药的袋子发出响动,其实声音很微弱,可少年还是察觉到了,转身,和陈漫云四目相对。

    这次轮到陈漫云惊讶,少年的长相显然不是社会哥那一卦的,清秀的鼻梁上夹着一副金丝眼镜,笑起来温和又斯文。

    没等陈漫云说话,许慎先把烟头掐灭,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温和地开口:“同学,可以麻烦你不要说出去吗?”

    是一种请求的语气。

    陈漫云没在意,点点头。

    无冤无仇的,更何况她也没那么闲。

    得到陈漫云肯定的回答以后许慎明显轻松很多,他需要伪装,一个优等生显然不应该吞云吐雾,吐了口气,分出点心思来观察面前的少女。

    她应该和他同级,因为淮大附中不同年级的校服同款不同色。

    烟过肺带来的苦涩无法言说,许慎轻声咳了几下。

    “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沉默了几秒后许慎又问。

    陈漫云皱眉,是怕她说出去吗?要个名字好找她算账?

    陈漫云耸肩,很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会说出去的。”

    知道陈漫云理解的方向偏了,许慎抬眸,开口解释道:“不是怕你说出去,是我觉得同学你,看着挺眼熟的。”

    许慎是真的疑惑,这种感觉很奇怪,不像是那种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校友之间的眼熟。

    她才转来没几天,眼熟什么?

    陈漫云很嘲讽地笑出声。

    “是吗?但我觉得同学你这个搭讪听起来挺老套的。”

    说完就扭头走进教学楼。

    脾气还挺大,许慎轻笑了一声,看着陈漫云拎着袋子走远,指尖在打火机上轻点,几秒后又把它收进口袋。

    今天事情有些多,所以还没有走到常去的地方就拿出烟盒,许慎抬头,看见陈漫云的身影渐渐消失,若有所思。

    在哪儿见过她?

    他要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

    陈漫云回去时候沈放舟已经没在睡了,下巴枕在胳膊上,拿了支笔在做数学卷子。

    他趴得角度低,陈漫云回去先看了几秒,开口。

    “第九题,选A。”

    怎么可能?第九题是他刚算的,就是C。

    陈漫云的语气太过笃定了,沈放舟挑眉,又检查了一遍题干。

    十几秒后拿着笔把答案划掉,写上了A,他刚刚忘记看隐性条件了。

    陈漫云说完就安静地坐下,没一点儿要和他争论的意思,打了个哈欠以后又把手里的药递给沈放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