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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落叶满风萧

    许扬放下手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着被放置在手边手机的屏幕像是鲜花店里买回来的那娇花,一点点从亮色变得黯淡再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变成一片漆黑。正是一朵花从盛开到凋谢再到腐朽,许是人也如此这般。她伸手去捉大把大把的阳光,塞了自己满怀。前头白自天将车开的像是在跑F1赛,反正怎么跑都是这么一段路她更是懒得管——反正车不是自己的,而要是叫她开车则多半会比白自天开的还要疯。从上午八点多出门到现在,他们先是为了白自天冬天吃冰点的奇特趣味开车去城南一人买了个菠萝味的冰淇淋吃,又想起来许家工厂里头有点事儿开回去一趟,再就到了午饭的点儿,白自天非得跨越半个灰区去照顾那位和他们相熟的牛肉汤面老板的生意,于是说好的去见见那位萧满也成了被扔到两人的计划表最后一项的事儿了。

    “妈的!又来个红灯!”白自天愤愤地一拍方向盘,抬手拿了放在一边的可乐就灌了一大口下去,看着许扬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街道上小猫儿小狗儿那一副悠悠然的样子他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倒真不着急,也不知道那位萧满抢的是谁的生意。我在这儿着急的火燎眉毛的又是为了哪个!”

    许扬扯开个笑给他,挺了挺身子一句话说的理所当然,“就算他抢我生意不是还有你嘛!反正白爷您总是会买我这儿东西的不是!”说罢她又恢复懒洋洋的样子往那靠背上摊成一块巨大的粉红色棉花糖——她穿了件浅粉色的和她气质实在不匹配的大衣,却将那张明艳精致的面庞衬得更加多了几分绯红来犹是动人模样。暖融融软绵绵的粉红色的风毛簇拥着精致白皙的面颊,那长长的睫羽安静地低垂下来落在眼睑犹如花枝白雪,睫毛的主人低着声音懒洋洋跟白自天说话,是她女子惯有的温和又带着点痞意。

    白自天嗤了一声,一脚油门,车子十分活泼地向前跳去,“你个小兔崽子!歪理比谁都多。”

    身畔女人却也没再抬两句杠,白自天有点讶异,抬头方看到许扬手指落在他笔记本的黑色键盘上噼里啪啦得飞快,也不知道是在查点什么东西。他也顾不得问许扬什么时候拿了他笔记本的,反正他也就习惯扔到后座上的,机密文件许扬不知道密码——就算知道她也懒得输入,况且如果就连许扬都信任不了那他也就真没什么可以相信的人了。“老白,听没听过邱誉这人?”许久她抬起头来,捋了捋散下来的一抹碎发很认真地看着他。

    “早上那小子?跟你差不多大吧!老子十五岁就进灰区了,那时候你刚上小学呢!鬼才能知道那小子是哪儿来的!”白自天很是不屑地嗤笑一声,“你可别真看上他了?”

    许扬慢悠悠地转着手里头的车钥匙,不疾不徐点着下巴,眯起眼睛呲着牙露出个小狐狸一般的笑容来,“我倒怀疑是你在暗恋人家,欺负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哎呦我去这剧情能不能更像校园玛丽苏小说!”她被自己的巨大的脑洞逗得直乐,拍着座椅垫骂了句靠一边眨巴着贼亮亮的眼睛,白自天一看就知道她又在给自己的好兄弟安插各种奇葩的剧情,暗暗叹这丫头不去写个什么网文简直白瞎了人才。

    “不是,真的,老白。我之前绝对听过这名字,可是在网上我查不到任何和他有关的东西。所有灰区里的人的编号在网站上都会有登记的,换句话说就算这人什么都不是网站也会有显示,可是现在你看——”她把电脑的屏幕放到白自天眼前,指了指苍白页面上面一行无力的小字,“对不起,您所查找的内容本网站无法显示。”,秀气的眉头蹙着,看向白自天的眼神里有点疑惑的情绪,似乎是在等着白自天提出什么猜想。

    白自天踩下刹车接过许扬手里捧着的的电脑,“引擎崩了?”他试着将自己的名字和许扬的名字分别输入搜索引擎,却都加载出来了关于两人信息的内容——他估计编辑网站那人估计是个男的还得是个痴汉,许扬的资料里面的照片比他多得多,而且资料详细到就连许扬吃牛肉汤面喜欢放三勺辣椒都有注意过。好笑地勾了勾唇,他试试其他人却也最起码都能输入出基本信息和进入灰区的时间,只有邱誉的界面上是一片空白。“是他前几天刚进来网站还没来得及录入信息吧,着什么急。”白自天狠狠敲了许扬脑袋一记,得到对方娇嗔着瞪向他的一眼,好心情地接着开他的车。

    不一会儿便到了地方,白自天一脚刹车踩下去黑色的轿车划开一道黑色的闪电稳稳停在一处白色的二层小楼之前。“给爷爷下车!”他拉开车门,浅棕色的皮鞋带着某种刻意张扬的骄傲地踏在水泥地面,手指轻抚过白色衬衫领口的波浪形暗纹,仔细扣好了袖口,举手投足之间偏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落在许扬眼里却只觉得他像是隔壁咖啡馆那只甩着尾巴刻意喵喵叫唤的大花猫——当然,她没告诉白自天自己这个奇特的想法,她可没有和这家伙在人家门口吵架的兴致。

    两人敲了敲门,是萧满的一个伙计给开的,看着俩人先是一愣,然后又忙不迭地鞠了个躬道是萧爷还有点事儿,让二位在客厅里先等一会儿,给两人上了盏茶就忙不迭地跑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白自天挑着剑眉就打量客厅里的摆设,窗外的阳光悉数用厚重的深褐色天鹅绒窗帘遮盖住,唯一的光线来自于架子上点着的一盏昏黄的摆件灯,屋子里弥漫着的是一种很浓郁的多种草药混合在一起经过熬煮后的味道,没什么侵略性却就是让人从骨子里觉得很是不舒服。“还用的紫檀?啧啧,这位萧爷真够阔的了。”白自天伸手敲了敲茶几的几面,不知是嘲讽还是怎地冲着许扬的方向勾了勾唇角,“这茶也是够难喝的了,这么有钱个人儿你说怎的不弄点好东西待客,也别叫人觉得他那东西来路不明。”白自天从鼻子里挤出来一丝轻蔑的嗤笑来,将白瓷茶杯往茶几上一撂,翘着腿坐到许扬身边的沙发上一手无聊地翻着放在茶几边上的几本杂志,都是很老前的文学期刊了,他翻了翻觉得无趣就扔到一边,松松垮垮靠在沙发靠背上等着萧满。

    许扬看着他那一副大少爷行径心里就有点气,毫不留情将那还没被瓷盏捂暖的纤长五指伸进白自天衬衫下摆拈起一块肉来狠狠掐了一把,语气里充斥是无奈的戏谑意味,“白大少爷,不是我说你,人家拿出来待客的那是上好的庐山云雾,你不懂茶就别在这儿乱说成不?一副暴发户德性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白自天被许扬一掐来了劲儿,起身就要跟他辩,不料一道男音突兀插了进来,似是泉水激石或新雨敲窗的凌冽清和,“许小姐说对了。”紧接着那客厅的灯被按亮,两人这才有幸见了说话那人的面——黑发在脑后用一根黑色缎带束了个低低的马尾,发梢落在肩头显得那人脸色苍白得紧,虽是深秋时节,他已经裹着件厚实黑色的羽绒服,毛领拉起来堆到下巴,直显得他像是中世纪见不得阳光的吸血鬼。那人的五官却是就连许扬都难忘其项背的精致美艳,他看起来像是在病中,狭长的眼尾有着一缕几不可见的潮红,却与那薄红的唇瓣映衬只显得更加病弱俊美,让人望着他就不愿再移开目光。“我是萧满,二位久等。”他交握着双手微微俯身鞠了一躬却没有什么恭敬讨好的神色,低垂着的黑色眼眸里甚至没有情绪的波澜翻动,倒更像是一种类似蔑视的情绪。

    白自天嗤笑地吹了声口哨,翘着二郎腿抬眼一副大少爷神色,西装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露出里面白色衬衫包裹着的肌肉分明的男人身体,他本就微微上挑的眼尾更是带出一股桀骜难驯的味道,像是巩乃斯的良驹骏马。他食指轻轻敲着白瓷茶盏,送到唇边很优雅地抿了一口,“哪里哪里,萧爷您日理万机,我们这等小鱼小虾还劳烦您来见一面可真是叨扰。”本是谦卑客气的言语,被他用那蓄意暗酸带刺的语调说起来就像是衬衫领口上的毛刺,扎得人浑身都不舒服得紧却还拿他是办法没有。“呀!萧爷您怎的站着?坐坐坐!”白自天扬着下巴指了指那边的沙发座,这本是萧满的地方,他却表现得十足像是一只占山欲称王的老虎,甚至对于主人也颐指气使起来。

    萧满面上的神色犹是不变,顺着白自天所说的地方坐下来,黑色眼眸探询一般地看着二人,“何事。”还真是十足十的惜字如金,似乎跟二人多说哪怕一句话都算是浪费时间,亦或者是天生的不善言辞交际,不过白自天可没那个去揣度别人的想法的心思,见萧满这幅态度就有些冒火——他白自天白爷,自从十五岁入灰区,三年后半壁江山皆入他手,何尝尝了这般冷遇?他挑起剑眉边漫不经心地晃着腿,闲闲打了个哈欠,棕色眼眸似笑非笑瞅向黑色那双,冷哼一声却似乎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要说这时候也便是最能体现许扬是个女子这事儿的好处了吧,天性的对于情感的敏锐嗅觉以及和白自天多年相处的经验阻止了短发女人坐看事态继续升级的想法,一面不动声色借着大衣的掩护去勾了勾白自天的手,提醒这冲动暴烈得像一头无人管束的狮子的男子这是来谈判而不是打架,一面对着对面的男子笑得灿若早春桃夭,“萧爷。”她低垂一双桃花样的深褐色眼眸,面上是一副谦卑乖巧的神色,“您拿下陆家那边一个街区倒真是不容易,白爷在私底下赞您倒真是有胆有识,所以白爷今儿正巧开车路过我们那儿和陆家的边线,也想起来看看您。听说您从进了灰区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若是有什么您不便而又用得着人的地方我们也是愿意帮忙的。”

    那女人语调带着轻软的笑意,眼波递送间别现出几分妩媚,可说出的语句里却也绵里藏了几句针——先是缓和了白自天和萧满之间有点紧张的局势,示了好也不失时机地含蓄道出白家那边的边线可不短,倒也真是有心思的女人。萧满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毫无意外地看到那温顺柔和的神色和那借着厚重衣服勾住白自天的手。他抬了抬唇角难得说出一长句话来,声音虽是有些沙哑却显得别样性感,“之前没人告诉过我白爷是个哑巴。”他没承接许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圆场,反倒是着意去激白自天。他想知道,这女人到底对于白自天有多么大的影响力,而白自天的底线又是在哪里。

    在灰区生存下去最好的选择就是白自天或者陆向毅其中一个,如今他既然已经是得罪了陆向毅,那么白自天此次前来必定是有拉拢之意的,可惜是他习惯了不取悦于人亦不蔓不枝的,却也没那么容易就给白自天说动。况且今儿看了,这白自天倒也不过是个暴躁冲动的家伙罢了,凭着的只怕是除了运气别无长物,他还投靠去干嘛?当炮灰被拉出去一枪崩了?他可没那么菩萨心肠,他所要做的,也就是在灰区有尊严地生活下去就是最大的知足。

    萧满这话一出口衣服底下许扬的手就勾紧了白自天,生怕这位爷一个不爽抄了什么东西就起来揍人都忘了这是人家地方——别说萧满手底下这些人大多是陆家精锐叛过来的,就算底下是一堆白痴也估计能硬生生给他俩挤死。

    白自天在心里露出一个笑意,手指穿过许扬的指缝将她的食指包裹在温暖的手心,以这种方式告诉她自己没那么容易冲动。她却也忘了自己就算是如何的火爆脾气到底比她大了七岁,能凭着一己之力服平半个灰区的男子,如何都不是会轻而易举被一个激将法左右的人。“萧爷刚来,情报不通之处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注视着面前深邃的墨色潭水缓缓露出胜券在握一般的笑容,向后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的时候漫不经心一般地将衣兜里的枪把露出在外面,“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