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夜，容芷终于在顾瑾瑜便装回府之时寻到了机会，本欲挟持顾瑾瑜后将沉烟印至画舫，再以“芳沉醉”与之同归于尽。谁知当夜沉烟心神不定，便至码头迎接，正见随从侯于舫外，上前一问便知端倪，又辨出苏容芷嗓音，推门而入的瞬间便知“芳沉醉”气味有异，千钧一发之际，便以言语跟苏容芷周旋，趁其不备将顾瑾瑜推出了画舫。
于是，顾瑾瑜就成了那夜因为“芳沉醉”而失火爆炸的画舫里，唯一的幸存者。数日之后，当他终于从那片被炙热的火光染红的梦境中苏醒过来时，他从沉烟留下的手卷中得知真相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在薰川码头她听到自己唤她苏小姐的时候会有一刹的怔然；为什么他盘恒薰川之时她会带他四处游历而非待在苏邸水榭中；为什么月华如水里她转身轻吻自己耳后的时候脸颊上会染着那样温热苦涩的泪水；为什么她会那样毅然决然的离开薰川并且此次再不制香；为什么她会隐去苏家大小姐的身份而把名字改成沉烟，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那才是那个名眸婉转笑语如珠，在湖畔水榭中教他制香，在绿荫白堤中同他散步，在花前月下轻轻吻在他耳畔的美丽女子，真正的名字啊。
多年之后，顾瑾瑜辞官退隐，顺浣月江而下，又一次途经薰川。同行后辈知他少年时曾作《薰川赋》，便力劝其人入城一游，顾瑾瑜盛情难耐，只得登岸一访。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昔日苏邸遗址，而今俨然已成为繁华街市，旗飘帘招，人声鼎沸。薰川城守引着顾瑾瑜一行人至薰川最大的一家香料店，店中有妙龄女子盈盈上前，捧上香茗，言语婉转：“老爷既然做过《薰川赋》，肯定听说过薰川最出名的熏香‘芳沉醉’吧？自从苏家一门绝迹，此香遂成绝品，不过我们这里还有幸保留了一颗，今日逢老爷光降，便托您的福，将此香赠与您品赏，不知老爷如下如何？”
同行之人听有如此美事，当即欢声阵阵，顾瑾瑜顺水推舟，心底已有三分迷离。香沉入炉，馥郁清芬，店家又请俏丽女子抱琴而出，将那《薰川赋》婉转歌来。暗香浮动之中，顾瑾瑜竟似又见到那年少时的黄昏，娇俏灵动的少女自花间水榭中盈盈回眸，玲珑婉转，笑语如珠的模样。数年来夜半梦醒之时，他曾数次地问过自己，如果当年自己没有愚蠢到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如许心事，如果当年的她曾经问过自己是否真的对苏家大小姐的身份如此在意，那么他们现在，又该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啊。
“天下春意归薰川，薰川芳沉倾天下。”
曼妙的女音唱至最后一句，余音袅袅，暗香袭袭，。只可惜，春意年年都会回到薰川，而那曾经倾尽天下的薰川芳沉，却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