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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秋日,阳光不甚炽热,却晒干了江岸的风。

    逃开生活与城市,扔掉所谓成年人的谨言慎行,无拘无束地踏足这片江滩。

    不似以往那般湿润的空气在江滩沿堤修建的公园里弥漫——地上满是被前些时刻涨潮而带到地面上的枯木和不幸搁浅的鱼虫,纵使其中部分已被环卫工人埋在了间或种植着的垂柳之下,江水特有的腥气依旧伴随着它的遗产们为干燥的空气加上了一丝异味。

    但是我却不那么关注这些,因为现在我的注意力不在嗅觉上,而是触觉,或者说准确些,是右臂的感官。

    此时草上飞正挽着我的手,和我一道在这午后的江畔踱步。

    我们都只穿着短袖,肌肤相贴,汗水混合在一起,显得有些粘粘,但是我们并不在意,只是走着在防汛堤的砖石地面上。

    看着地上的水渍却没有从空气中品尝到湿润感,实在是古怪。不过今日本就不真切,栗色的长发在我身边随风飘着,散成了这江边最为亮眼的存在,偶有几缕落在我肩上,她便伸出手将这几丝略显轻浮的发丝从我身上拨开,后又转过头去,任由我看到她弥漫到耳根的红晕。

    我们没有说话,或者是没有什么可说,也可能是什么都不必说,相亲的手臂已经足矣传达彼此的心意,我时不时看去,也总可以望穿她那宛如天穹般湛蓝的眼眸。我们的对视里,总可以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只是每一次这般无言的相望后,我们又都会几乎同时撇开视线,平缓自己的呼吸。

    至于向哪里走?几公里的长长堤岸,顺着行进便是,我们的步幅很小,很慢,不愿走的太快,只是一边前进一边看着近处的风景——不必远眺前路,因为我们终会到达下一个路口。

    云的密度不大,阳光虽然照在地上,却没法彻底蒸干水分——说来也是奇怪,这般天气,空气却已然干燥。

    脚下石板的路面并不令人舒服,微妙的滑动和不时从缝隙里被压出的水花,让我们不得不把本该全然放在风景和彼此上的精力分散到脚下。

    若是不能将心意全部献给彼此,纵是肌肤相亲,又有何意趣?

    下去吗?是要逃离这让我们不得专心的石板路,去踩上江畔的沙滩吗?

    阿草和我又一次四目相对,她的手紧了紧,将目光探向了江面。日光下粼粼的波光和船只来来往往的踪影在沙滩的尽头呈现开来,她出神地凝望着,想要靠近一点的想法化作了现实,她开始缓缓走向更靠近江水的方向,我在一旁,顺着她的脚步并排走着。

    到沙滩边了。

    要穿着鞋上沙滩?

    自然不是。

    阿草示意我放开她,我看着她蹲下,将自己的鞋袜脱下递交给我,我也从口袋里拿出了准备已久的袋子,收纳好后又同她挽起手,在沙地上行走。

    沙滩干净吗?堤岸上留下的废弃物品,已经证明了这沙滩并不那么洁净,但我们并没有介意太多,而是踩踏着这片肮脏的沙石,留下一个个脚印。

    白净如藕的赤足在细密的沙子上留下的足迹,从来路延伸到当下的所在,她浅浅地踩着,相互挽住的手臂上传来的是轻快的情绪。不论是水渍密布的石板,还是这片显得并不纯净的沙土,都没法改变我们瞳孔中那唯一的存在。

    阿草时时看着江面,出神地想着什么,但又总从这一次次的走神中恢复精神,转过头,看向我。

    江水其实也并非看上去那般美丽——从它裹挟上岸的污物已经证明了,在它澎湃圣洁的背后是暗流和不可忽视的肮脏。

    可我却不愿去想这些。

    我只是看着这水天一色的构图里,阿草站在我画框的中央,侧过娇颜,微微一笑。

    日光的羸弱、江水的不净,在她的笑靥后如被驱散的影子——看不见,却依旧存在;我知晓它们,但是我有着热爱这一切的理由。纵使呼吸着并不湿润的空气扎的肺部生疼、哪怕踩踏着全然称不得净白的沙滩,只要有她……

    如圣洁的光辉拨开黑夜的愚痴,在她面前,我像是不知世事的孩子,如同恣求饭食一般渴望着她的美丽。

    我们依旧走着,漫步在似乎没有尽头的江岸上,一旁是陆地,一侧是江水涛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