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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深知生竭

      父亲的车子开走了,夜幕降临了,我的心揪成了一团,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把自己给到了这个村子。依照朱欣他们村上的习俗,也许是他们这个地形,男孩子不易讨媳妇的缘故吧!订婚当天男孩要给女孩不菲的“礼金”,以示“婚约”。父亲虽然也听说了一点,但他们没有提出来。由于最近一直是下雪天,朱欣家里人没有去县城,因此我们的“订婚”只是仅仅呈现在表面上——亲朋好友来吃了一餐饭;这样以来,我的心里还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听弟弟说朱欣的本家人跟父亲说,结婚时一并将“礼金”钱给父亲,好像是七八万块钱吧!听到这个数字我的心里犹五味杂陈,喉咙打劫了,这分明是……突然觉得好讽刺啊!但我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另外,阿姨离开时告诉我——姐姐的婚期挪到了年底,那样大家都能够闲下来,因此,我“元旦”不用着急回家。但一想到放三天假,我守在这里,心底里还是有些许伤感。

  当我知道了我的人生与金钱的交往有关联时,再见到朱欣,我们彼此的表情是那样的不自然。他依旧在放假的那几天进我的房间里为我生火炉,加水,扫地……然而这些事情此刻在我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感激之情,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受到的待遇,谁让你花几万块钱卖我呢?越是这样想着,心里就越感到不对劲。以至于,放假的第一天,我和朱欣在屋子待了有两个多小时,我躺在床上看书,他在火炉跟前把弄,我俩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相信这样的尴尬,他也不甚喜欢。

  伴随着“元旦”假期的结束,这里的气温到了零下15℃,早上我早早到教室时,低段的六七个孩子干脆不来了;高年级的几个孩子不来生炉子了……整个教室里冷冷清清的,等我费劲就牛二虎之力生好炉子时,时针已经指向了九,教室里的学生加起来不到二十个。原本准备好的三个年级的课,也就只能给两个班级讲授了。

  我有一种失落感。说不上什么原因,朱欣躲闪的眼神后,他来了句“实在不行就停课吧,没人会说你的,这里以前就是这样,一旦到了这个时间段,学生们都放假了。天冷,孩子们都不上学的,他们也没有人管的。”如果这话是其它人说的,我到不感觉到什么,但是这话从朱欣的嘴巴里出来,我把一个早上的怨气撒到了他的身上:

  “什么思想,亏你还是念过大学的。天是冷一个人吗?遇到一点天气问题,就逃学,就放假,难怪你们会穷到骨子里,这是咎由自取!”我说着,狠狠地摔上了门,进到教室里,把站在旗台下的他晾在了门外。

  当我进入教室里,还没有打开教参书,门“咚”的一声被撞开了:“不念书了,回家去!在这里冻死了,谁管你?回家,要死冻死在家里也好!”我依旧听不懂的方言,一个满脸通红的女人走到了每天生炉子的女孩跟前,她就是魏安印象很好的女孩,还没等我开口,那个女人对着我恶狠狠地瞪了一下,拉起她女儿的手离开了……

  “同学们,我们今天来开始学习,司马迁《史记》里的一篇文章《将相和》……”在前一个女人离开,我开课的第一个问题还没有提出,又是同样的声音,门被撞开了:

  “你不要教书好啦,你在这里,我女儿就要来!冻死了你赔吗?出去……”我放在用砖块垒成的临时讲桌上的教学用书,被女人丢在了教室外面的雪地里。她转身到了自己的孩子身边,拽起她,同样留下恶狠狠地目光离开了……

  我有点后悔没有听朱欣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表情怎么会如出一辙地古怪。我能够想到的是,如果我一个上午坚持上课的话,后面的情况会更糟;说不定这些野蛮的人会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的。我灵机一动,给孩子们布置了一些家庭作业,放他们一个个放学了。

  留下我一个人坐在看似炉火很旺的火炉旁,身子却冻得瑟瑟发抖。我蜷缩着身子,再一次靠近了火炉,好像自己的皮肤都要被烤熟了,但双手还是冰冷的……我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我感觉到是那样的无助:我不理解,这些人怎么是这样呢?孩子读书谁不吃苦,天冷点怕什么,又不是冷一个人,我一个城里的姑娘不也是在这里吗?我委屈地哭出了声,我相信即使现在我嚎啕大哭,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院落里还有一个人……越想越委屈,不争气的肚子又在“咕咕”地叫唤着,好像它也要回去似的。我才不回去呢,我也许是不愿意面对朱欣吧!

  “你一定很纳闷我们的村民为什么会这么不识好歹,为什么他们这么落后?为什么天气冷,孩子就不可以上学了?天又不是冻他的孩子一个人……你的肚子里肯定有千万个为什么,你想到的都没错,都有道理!难道他们不知道孩子读书是为自己读?他们能不知道天不是冷他家一个孩子?这些理他们都懂,但你不要抱怨他们,这不怪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朱欣坐在了我的身后,他把自己的皮衣披在了温度肩上。这是我们第一次近距离地坐着。

  “迂腐,落后还无畏,真的落后!别忘了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这样下去,你们永远都是贫穷的命运,世世代代,永远!”我把能想到的词,能够此刻解气的词都用到了朱欣的身上;他却不温不火,不急不燥,这是我最讨厌的,“你不会是个冒牌大学生吧?还是你是为了骗我跟你结婚,早有预谋说自己是大学生的吧?你这迂腐的思想没有任何人喜欢的。”

  “错了,就是这间教室里冻死过人,你知道吗?”就在朱欣的这句话以后,我瞬间跳了起来,好像自己被鬼魔附身了一般:

  “讨厌,不要乱说,吓死人了!”我忙双手挽着他,四下里在窗子外张望,“你别吓我,这不是真的!”就在我记得乱跺脚时,我被朱欣搂在了腋下,这是我们俩第一次有这亲密的动作,后来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朱欣一字一句告诉我的:

  原来,这些年这个山村的天气初期的冷,以前不要说零下15℃了,就是零下30℃,人们该干嘛的干嘛去,根本不会有影响。农村人皮糙肉厚的,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也不以为然。但是自从前年开始,这每年过了“元旦”,老师也就在家里不来了,说起来还要从朱欣妈妈妈“退休”的最后一年说起:

  那个冬天,天照样下着大雪,负责人的朱母把村上的孩子召集到了一起扫雪……一遍又一遍地教他们唐诗,吟宋词……一个早上老师学生们玩得不亦乐乎。他们在外面一遍又一遍地打扫院子,一个晚上的积雪找到了家,孩子们口中的古诗也熟记于心了。当大家放下清扫的工具,跟在老师后面走进教室时,让大家忽略的一个小孩让老师和其它同学都叫了起来:

  这个教室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女孩蹲在火炉跟前,满脸通红,当老师走过去抚摸她冒着热汗的额头时,却发现孩子全身冰凉;紧接着,老师不顾一切地将孩子用大衣过着报到了村医跟前,医生看了一个下眼皮,孩子就被宣告“死亡”。这位不幸的老师就是朱欣的妈妈,这是在她退休的前一年。出事的孩子一家来到了朱欣家里,一通乱砸,包括朱欣父亲的遗像……这事以后,本来村民们要把朱妈妈赶出村子的,但最后同族人求情,只好让她提前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