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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江畔小筑

    『当你过了而立之年,

    奇妙便弃了梦境,

    取而代之的,

    是现实中的迷离。』

    1、

    黄昏,拥挤的道路上,洒满落日的余晖。道边的砖墙上趴着淡粉色的蔷薇,花香与晚风一路相伴,让秦天的脚下无比轻飘。她就在他的身后,轻飘飘的,像是没有分量。秦天几次三番回头,只为确定她在。

    红灯亮起的时候,他停下来,满心欢喜,恨不得这红灯就这么亮一辈子。周围的人在瞧他们,脸红的人定是心虚的,秦天的心,乱了节奏。绿灯再亮起的时候,他低着头,闷声道:“青雨,你这几天,是不是生气?”

    她不答话,惹得秦天好心急。

    “我那天不是……”

    “好香啊!”

    “什么?”

    他把车停下来,回头看她。她仰着头,闭着眼睛,轻柔地慨叹:“树,还有花。”

    秦天的面颊烫得像是在灼烧。“青雨,你不问我怎么跟小叔住?”

    她睁开眼,疑惑地看他。

    “我爸妈分开了,因为……”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我没跟别人说过。”

    她不说话,淡淡地笑。忽然白了脸,伸手,把他的脸推向前……

    “青雨!”

    秦天猛地坐起来,额上的汗珠,如雨水般滑落。心脏在猛烈地撞击胸膛,揪心的疼痛冲上头顶。他张大了嘴,深深地吸气——满屋霉烂的味道,让他瞬间清醒。他在出租屋里,做了个绝美的梦。

    墙壁上的时钟颤颤的,抖动出地铁经过时独有的节奏。柔和的阳光越过阳台上的杂物,漫进屋子里,带走些许腐败的味道。天亮了,不,已经快要中午了。

    秦天倒下去,两眼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公司,肯定是不能去的。郭浩所谓积极主动的表现,只会让人看出他的无能。这种时候,泥菩萨是不能过河的。叹了口气,秦天侧身看向枕边。手机一下接一下地闪不停,像是着了魔。

    会不会是郭浩在求救?看一眼吧!

    他颤巍巍地滑开手机,疯狂的字符跳动不息——不是郭浩。是他们,那些久别的旧人——他们都已经在江畔小筑了。秦天翻开群成员信息,一行、一行地探寻——没有,没有何青雨。轻叹一声,翻身起床,简单地洗漱,简单的装束,他自信不需要过多的修饰,亦可以玉树临风。

    打开屋门,踏出去,再探头回来,瞥一眼墙角的行李箱,望一眼敞开的衣柜门,确定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收进行李箱,他轻轻关上屋门,走出巷道。

    大约半小时后,他着一身简单的商务装,站在江畔小筑的门外,带着满满的自信往里走。

    阳光美好,暖融融地洒在他的身上,温度刚刚好。那一汪人工炸开的湖水好,粼粼的荡漾,光泽刚刚好。十来米宽的中央大道两旁的香樟树好,蓬蓬的枝丫间,透下来的光线刚刚好。道路上的水珠好,好像,像雨珠。不,不会的,秦天倏地仰起头,略带怒意,看向晴朗的天空。

    他没能立马看见碧蓝的天空,只清楚的看到了树叶间的光亮,那是阳光绚烂的裙摆。与此同时,俊朗的面庞接住了从树叶间,留下来的两点雨水,冰冷的,寒凉的,钻心的。他呆了一小会儿,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贯穿了全身,他开始发疯似的奔跑,向着道路尽头的那栋洁白的建筑——狂奔。

    “怎么了?那是秦天吗?”

    “是他,还是和当年一样,叫人忘不掉!”

    江畔小筑的大厅里,几个年过而立的女人一个挨一个,像是海洋乐园里的企鹅,站在玻璃门后,仰着脖子朝秦天本来的方向眺望。她们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拉开门,又几乎是同时朝秦天喊话。

    “下雨了吗?快进来!”

    秦天进来了,慌乱的他,依然仪表堂堂。他对为他开门的女人们报以善意的微笑。一个低沉的“嗯”字从他的喉咙里跌出来,直朝着那些女人绵软的心脏钻了进去,引得那些快要衰败的花儿又一次怒放开来。

    “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她们和当年一样,不敢把自己从群体中抽离出来和秦天说话。

    “是啊!你在群里怎么不说话?我们还以为是徐仁柱要面子,搞了个小号冒充你呢!”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给彼此留了足够的时间插嘴,却没有给秦天留一星半点拒绝的空隙。徐仁柱从大厅中央的一群男人中间大踏步走过来,停在女人们的背后,假惺惺地打了个喷嚏。

    “谁啊?又说我坏话呢!”他朝秦天挤了挤眼睛,“我说找着了,现在信了吧?”

    “他人不来,我们还真不敢信。你哪有这么神通广大!”

    “哪有?”徐仁柱不服气地哼,“别的人我不敢保证,秦天?那只有我能找着!”

    “你怎么找着的?”

    徐仁柱红了脸,略显慌张地说:“我让我爸找的。”

    “嗨!”一众人一齐唏嘘。

    秦天对老友笑了笑,他知道,定然是徐仁柱的父亲联系上了小叔,才得到了他的号码。徐仁柱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得意地跟大家喧闹。秦天淡笑,转身看向来时的那条大道。只瞥了一眼,他就把视线转开,投向右前方的那一汪湖水。

    湖水还在轻荡,那些波纹时不时被细小的雨珠打扰。湖面上的长廊九曲回肠,水泥的柱子哀怨地泡在水里,柱身上挂满了凄凉的泪滴。水珠化成了滚烫的水汽,渐渐形成了轻薄的迷雾,让人看不见九曲桥的去向。

    百米开外的六角亭倔强地支起它通红的顶子,飞檐上的铜铃像是在悲鸣——“叮铃铃”、“咚咙咙”。一只白鹭在那上面“呜呜”的哭泣。它的爪子缠在了铃铛线上,它在奋力挣脱铃铛对它的牵挂。

    江畔小筑的玻璃门被推开了,秦天眼前的薄雾随之被击碎。丁茹那张十几年如一日的圆盘脸出现在他眼前。“嗨,才子!”她冲他扬扬手,笑得别具深意。

    一众人听见她的叫嚷,立即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聊的无非是久别重逢的话题。恰在那玻璃门就要合上的刹那,又有人进来了,引起一阵唏嘘。

    “哟,美女今天可是盛装啊!这一身,啧啧,是为谁预备的呢?”丁茹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秦天身侧。

    玻璃门轻轻地合上,站在门旁的,是而立之年的戴茜。她穿着一条玫瑰红色的小礼服裙。裙子很合身,把她曼妙的曲线勾勒得极动人。真丝面料映射着屋外的阳光,玫瑰色的缎面一时粉红,一时暗红。她站着,缓缓抬头,朝众人微笑,而后,凝望秦天。

    丁茹猛地把手在空中一扬,险些就打到了秦天的脸。秦□□后一仰,勉强闪开,紧跟着往后躲了两步。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身打扮,一半是为了大才子,一半是为了何青雨吧!啊?哈哈!”

    丁茹说了,她说了“她”的名字。秦天的心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他激动得连呼吸都乱了套,双手颤巍巍地,想要去抓住丁茹。后者并没有察觉,兴奋地跳起来,往人群中间钻去了。

    “怎么说?”

    “什么意思?”

    “快说啊!”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催丁茹把话说完。丁茹故作神秘的空当,有人嚷道:“我倒是知道点。别看戴茜——哦,抱歉,是戴雨柔。何青雨一来,她就不一样啦!我瞧见好几次,她故意刁难何青雨。”众人随即在那人身边围成个圈,津津有味地等她说完。“都看着我干嘛,我就是看到过几次。何青雨是从国外回来的,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不会抬杠。我看着,她压根儿不知道那是在为难她。”

    “那你可就想错了!”丁茹两手抱胸,颇有把握地说,“漂亮女人之间的斗争——那是天性!她们之间绝没有友谊——看上去有,那也是纸糊的。骨子里,连友好都谈不上。”见众人又围到自己身边,丁茹来了劲。她往前走了两步,信心满满地看戴茜。“何青雨——你们不懂,我懂。”

    “快说,快说!”

    “死样子,还跟当年一样,喜欢故弄玄虚!”

    “就是,快说,别讨厌了!”

    丁茹得意地笑道:“你们说个没完,叫我怎么说?”等大家都闭了嘴,她又往前走了半步。“何青雨——那是蔫儿坏,她不知道?就你们这群傻子才信!当然,戴美女也信了。”她看向戴茜,“你是不是也以为,何青雨那些把你气得半死的话,是因为她不懂?啊?哈哈!”

    戴茜的表情,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厅里的人都惊讶极了。丁茹见状,格外的飘飘然,她走到秦天面前,看看他,然后转身,看向众人。“你们看他的表情,足够证明我说的一切。你们都上当了!那个死丫头!”她猛地转回身,盯着秦天,小声道,“我敢肯定,你俩有秘密!”

    秦天已经不能动弹,他使劲全身的力气,才能压制住这一刻的激动,张开嘴,声音颤得厉害。“你,有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