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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路乘风坐在床上,用双手抱紧裴铮。

    好像只有这样,裴铮才能安稳下来,缩在他的怀抱里,颤抖着抵御着这来自新生的疼痛。

    休息室昏暗一片,他能听见裴铮喉咙里压抑着的低沉的哭泣声。

    裴铮不是个轻易把痛苦宣泄于口的人,他知道这场非人的再生一定是非常折磨人的。

    渐渐的他就有点抱不住人了。

    裴铮整个人目光涣散,冷汗如潮水一样一波波发出来再一波波退回去,循环往复,迅速透支了裴铮的体力。

    失去了意识的裴铮再也撑不起要强的盔甲。

    他痛急了,挣扎着脱离路乘风的怀抱,将受伤的右肩膀抵再床榻上,死命地碾压。

    想要用压出来的疼痛抵掉生长的疼痛。

    路乘风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把把人抄起来,按在自己胸膛前,箍住人不允许裴铮再折腾。

    裴铮用涣散的瞳仁去看路乘风,整张脸痛到变形。

    但他哪怕尽剩下最后一丝理智,也一定会记得路乘风。

    他含着满眼的泪花看了好久,终于明白他刚刚做的事情让学长担心了。

    可是他要怎么去抵御这地狱般的疼痛?

    他不怕白塔暗室那暗无天日的囚禁,也不怕骨锁猝不及防的电击,就连强制破拆掉那把锁头都没有皱过眉头。

    可这一次右肩膀传来的疼痛跟其他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骨头连着血肉翻搅着一直往外涌,好像要在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创面里,努力突破出来。

    没有一种伤情是由内而外的破坏,裴铮不但痛苦,还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恐惧。

    那是一种陌生的对于残断肢体伤口的忽视,诡异地执着地想要再长出一条胳膊的荒诞目的。

    那是一个人却不得不承受两份疼痛的直觉。

    是的!他就是能确认,他痛,痛的受不了,这本就应该是来自两个生命体的疼痛。

    为了逼着自己保持清明,他趴在路乘风的肩膀上,把下巴搭在路乘风的肩头,从背后悄悄咬住自己的手腕。

    他一直善于隐藏自己的绝境,只要没有人能够发现他,他可以把所有痛苦都完好的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可惜,他的路学长好像不那么好骗了。

    裴铮叼着自己的手腕,还没有咬出破皮,就被路乘风捉了个正着。

    他豁地一下把裴铮推离自己的肩头,眉头死死皱着,带着一股怒气去拉裴铮的左手手腕。

    手腕内里一枚鲜红的牙印,深度相当可怖。

    路乘风即生气又心疼。

    “你要是受不了,就咬我!别在我面前这么折磨自己行不行?”

    裴铮痛苦地摇头,疼的神智昏聩。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伤害他的路学长的。

    路乘风没有办法,取来一条毛巾,叠了几叠抵到了裴铮嘴边。

    “痛就咬着他,学长陪着你呢,没有什么可怕的!”

    “疼是好事情,等到异种发挥了作用,学长亲自给你打镇定剂!”

    裴铮不是第一次深陷绝境,或许是内心深处对于路学长的本能向往,或许是这一次受伤要依靠毫无保障的异种再生。

    他在这个荒芜的小星球上第一次敢于像路乘风表达困苦。

    他崩溃地哭出了声,把右肩膀挨到路乘风的怀抱里,重复地持续地给他的路学长表达这自己的痛苦,“学长,我疼!”

    路乘风就把人紧紧抱住,在小飞船昏暗的休息室里一遍遍地安慰着他。

    “我知道,疼就跟我说,学长在呢!”

    一定是风听到了裴铮绝望的心声。

    小飞船在那片荒废的矿野不久以后就刮起了飓风。

    休息室小巧的悬窗外,呼啸的风声卷起满地的残败拍打着船身,显得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处境更加的沉重。

    路乘风没心思观察这颗荒星的天气情况,只是把人又往怀里拢了拢,然后拉起床上的薄毯,把裴铮整个裹了起来。

    他现在只想好好陪着裴铮,在裴铮恢复以前,其他事都不重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裴铮窝在他的怀里最终睡着了。

    路乘风也在极度的疲惫里进入了梦境。

    周围空气很快就冷了起来。

    他的初二实验课题顺利结束。林教授邀请了他过去辅助初一新生生物实验的整个过程。

    今天就要赶过去参加新生的第一次实验活动。

    他的到来换来了一批学弟学妹们的热情讨论,他却在一群学生里第一眼就看到那天在实验楼外因为一只猫而认识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