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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扫墓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年小余还来不及掩饰惊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素芳只得苦笑一下,“我坦白,你别那样看着我。”

    年小余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故作平淡的说,“我送你回家,咱们边走边说。”

    等她俩走到郭家大宅门口,年小余大致了解事情的原委,不禁感叹,上帝竟是毫无公平可言的!素芳这样的女孩子,本应是天之骄女,没想到却父母早亡,家道中落,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有郭家在背后撑腰,又遇到这样糟心的事,被人骗的好惨,差点毁掉她的前途和未来。相比起来,自己真是过得太平顺了些。

    进门前,素芳反复叮嘱年小余,不要把今天被任嘉惠骚扰的事情告诉郭家太太。大姨母为自己已经够操心的了,不想再给她添堵。

    两人携手进门,郭家太太原本在沙发上看着报纸,见两个女孩回来了,高兴的赶忙让梅香拿巧克力出来。素芳在学校只有这一个好朋友,这几年也偶尔来郭家大宅玩,郭家太太很喜欢年小余直爽开朗的个性,每次都要拿些外国巧克力送她。

    素芳考得全校第九名的好成绩,是唯一一位考入全校前十的女学生。郭家太太收到成绩单非常高兴,连连夸素芳聪明会读书,比亲儿子郭仪君强的太多。还说要好好奖励她,问想要什么样的礼物。素芳本就喜欢读书,考得好也是情理之中的,并不敢向大姨母要奖励。

    两个女孩子经过校门口那一场惊吓,都有些意兴阑珊,没一会儿素芳想回房间自己呆着,年小余便也告辞了,梅香拿了一大盒巧克力送她,年小余忍了又忍,还是将一切悄悄告诉了这位和蔼可亲的女管家。梅香回到客厅,悄悄复述给郭家太太听,郭家太太望着素芳推门进房间的背影,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可是庶妹不死心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拖得一时算一时。

    明天是素芳十七岁的生辰,若是放在古代,十七岁是姑娘家最最重要的时刻,要办成人礼,请亲朋好友来共同见证,同时也是各个有儿子的人家相看相看的好机会,随后便可以议亲嫁人。但放在现在,这套传统显然不适用,别的不说,郭家太太是要培养素芳将来读大学做女先生的,怎么肯轻易让她嫁人呢。郭家太太本想借着素芳生日的机会隆重庆贺一番,也好好给梓和他们几个孩子树立榜样。可是转念一想,办得太隆重吧,过于张扬,肯定有不怀好意的人说闲话,把素芳比作林黛玉,自己的儿媳谢雨菲那脑袋不聪明,嘴巴还不饶人,着实惹人生厌,最怕万一自己庶妹也来掺和,重提婚书的旧事,那就真是大大扫兴且添堵,好心反而办了坏事。

    素芳隐约知道大姨母为她在努力的考虑周全,心里很是感激,只是她并不想办什么生日宴会,在学校里除了年小余,她没什么朋友,到时候场面冷冷清清的多尴尬。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其他的亲戚平常连面都见不着,更是没有必要来,尤其是任家太太和任嘉惠,她一万个不想见到。

    素芳今天下午想出门一趟,换上素色薄纱棉褂和黑色长裙,穿上羊皮鞋子,她下楼到客厅来见郭家太太。郭家太太坐在沙发上正和梅香商量事情,转头见到素芳从楼梯走下来,忽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和欣慰。十七岁的女孩正是青春豆蔻的年华,素净低调的衣裙也难以掩盖文雅温柔的气质。因在长身体的时候经历太多波折,素芳的身高停留在1米55,个头纤细小巧,肤色瓷白,明眸善睐,竟比江南女子还要美丽。郭家太太不由得微笑起来,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女孩儿,总算没有辜负妹妹和妹夫的期望。

    素芳坐在郭家太太身边,轻轻依偎在她怀里,小声说,“大姨母,我的生日就不要庆祝了吧,好吗?”她顿了顿,又说,“我有点想念父亲母亲了,今天我去看看他们好吗?”

    郭家太太眼眶红了,伸手将素芳拥入怀中,既心疼素芳年幼失祜,又欣慰她懂事重感情,两种情绪交织,令她有些哽咽,“素芳,你能明白就好,不管怎么样,大姨母都会保护你的。”

    素芳轻轻点点头,“大姨母,谢谢您,这几年,我过得很好,真的,一直很好。”

    郭家太太十分动容,抬手理了理素芳鬓边的碎发,“大姨母希望你一直开心快乐的生活,将来考上大学,做个独立的女孩子。”

    “我会的,大姨母,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叶素芳出门去江汉关码头乘坐轮渡到武昌为父母扫墓。当年郭家太太与武昌长春观的主持交好,又捐了不少香火钱,在长春观背后的蛇山山脚为叶庭安和杜音华修建了一座合葬墓,平日有观里的道姑打扫看顾,并将夫妻俩的牌位供奉在偏殿内,逢做法会时,法师在大殿内诵经可为他们积福超度。

    叶素芳下轮渡又坐黄包车,才来到长春观门口,她在门口的香油店里买了几沓纸钱、一袋纸元宝和一盒火柴,便从左手边的石板路向山脚走去。素芳记得,母亲去世后,父亲几乎每个月都要来这里,但却从来不带她一起,小的时候不明白,一直以为母亲并没有离开,只是躲起来了,父亲每个月都悄悄的去看她。所以7岁生日那天,在父亲出门后,她哭着央求家里的差人,尾随父亲悄悄来到这里,却看见父亲半跪在母亲的墓前痛哭流涕,整个人几乎要蜷缩到地上,从那一刻开始,素芳才真正明白,母亲不在了,茫茫大千世界,只剩她和父亲相依为命,而在失去母亲后,父亲大概再也不会有真正开心快乐的时光了。父亲去世后的这几年,她每年的清明节和中元节都会来,告诉父母她过得很好,的确,有大姨母看顾她,自然是没什么烦恼的。但今天却有些不同,她今年十七岁,是个大姑娘了,心思也细腻敏感起来,不似过去那般没心没肺的快乐,对无法确定的未来的忧愁,对荒唐的婚约的抗拒和抵触,对孤独和寂寞的妥协,让她时常陷入自我怀疑和焦躁无奈的情绪怪圈里。越是长大,越是害怕改变这样矛盾的心理,如困兽一般折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