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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过往
郭梓和与年小余结伴登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实则任嘉惠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因为心疼素芳才来看看的，可看了之后却是对素芳更加心疼，几个月前郭家老爷去世的时候，她还知道哭，可今天，她连哭都不会了。瘦弱单薄的身影，蹲在那里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猫，没有人管也没有人要一样。
素芳蹲了很久，双腿已经麻痹，像有千千万万根钢针在不停的扎着腿部肌肉一样，完全不听使唤。她自觉已经尽心尽力，便将手里最后一点纸钱丢进火盆里，双手扶着脚踝，试图站起来。然而刚刚起身，就因为腿麻使不上力气无法平衡身体，向前倒去。郭梓和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起来，并将她的肩膀揽进自己怀里。
素芳并不看他，事实上，从郭梓和走进任家大门起，她就不愿意看他，心里还奇怪他怎么会和年小余一起上门来，上次跟年小余说的那些拒绝的话并不是意气用事，也许在那次他摔东西发脾气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将这份感情永远放在内心最深处，再也不对任何人表露分毫，不是因为感情变淡，更不是因为不再爱，而是因为，她自觉不配，也不想影响任何人。
郭梓和低头看见素芳的侧脸，消瘦且隐隐带着青色，气色着实不好，他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便扶着她向外走，这灵堂里烟雾缭绕的，呼吸都不顺畅，看着任嘉惠的照片更觉得堵得慌。
任家太太极其不满，郭梓和不来便不来，本也不强求，可他来了却没多少悲伤，对自己和苦命早逝的儿子也没流露本该有的同情，反而一个劲的只盯着素芳看。叶素芳再怎么样也是任家的人了，就算郭梓和和她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也不应该这样。看着郭梓和扶着素芳向外走，她的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不甘和愤怒。她的儿子，今年也才25岁，就撒手人寰，留下她这个做母亲的孤零零，没有人给她养老，没有人陪着她，没有钱，只剩这个院子，什么都没有。
她是个庶出的女孩，从小就被嫡出的长姐压住一头，论漂亮可爱，嫡出的妹妹杜音华是老来得女，不仅继承了父亲和嫡母的长相优点，而且有长姐保护，性子单纯可爱；论能力和才学，她不擅读书，也不擅经营，比不过性子要强又聪明识大体的嫡长姐。她从小生活在长姐的阴影下，甚至不敢去碰一碰妹妹，因为一旦妹妹哭了，长姐便要揍她，她在家里缩手缩脚，什么都不敢，只因她的母亲不是正妻。然而老天待她还是不薄，父亲宠爱她，将她嫁到任家来做正妻，终于不用同母亲一样，一辈子低眉顺眼，谨小慎微，她的孩子，也不用如同自己小时候一般，缩手缩脚，唯唯诺诺。她嫁到任家很快生了个男孩，她便更加觉得扬眉吐气，有了儿子，这辈子都有指望了！她对任嘉惠百依百顺，甚至舍不得送他去上学，怕他吃苦，被同学们欺负，只要他学会算账便可以，另一方面对造纸厂的生意也很关注，毕竟这些将来都是儿子的，可是，随着洋人的新技术和新工艺的引进和推广，造纸厂的生意还是越来越差，丈夫也因操心太过而一命呜呼，留下孤儿寡母，她那时候伤心归伤心，到底还有儿子在，还能支撑下去，任嘉惠虽然从小没上过学，但本性不坏也不笨，生意学一学，上手了便没什么难的。可是万万没想到，任嘉惠做生意没学会，倒是结识了一帮坏朋友，她为着儿子的面子，也从没打骂过，想着再长大些醒悟了懂事了便好了。
谁能想到，任嘉惠竟然胆子大到去花楼街里胡闹，等到她发现儿子身上那些梅毒斑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西医中医都看了，仍是无解，她的天塌了，人生唯一的希望破灭了，看着儿子身体一天天衰弱，看着他越来越沉默，比杀了她还要难受。该怎么办？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儿子，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不行！就算什么都不要了，也要为儿子豁出去！她想到了素芳，想到了手里捏着的叶庭安生前写下的婚书，这是她和儿子的救命稻草啊！于是她几次三番的登郭家的门，索要素芳，明知道会被拒绝也不放弃，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牢牢抓住。就像她在归元寺里为儿子磕头祈福那样，也许菩萨听不见，但是，不能不去做啊。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郭家少夫人谢雨菲却主动找到了她，一番耳提面命，让她又看到了希望，方航是谁她不知道，但谢雨菲却是认识的，只要能让素芳嫁到任家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不管怎样伤天害理都不为过，这一生，为了儿子得到最后的幸福，其他的都顾不上，如果真的造了孽，就让她下地狱受酷刑来偿还，就让她下辈子投入畜生道好了。
终于，她成功了，素芳还是不得不嫁给任嘉惠，再也无法脱身。杜书华，杜音华，你们姐妹俩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不，我就算下地狱也要拖着你们一起，谁都别想好过！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她看着郭梓和紧紧揽着素芳的肩膀向外走去，才终于明白这场旷世持久长达四十多年的战争，谁都没有赢。如果此刻，她的儿子还活着，与素芳这样并肩走在阳光下，那该有多好！她怨恨了半辈子，计较了半辈子，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一场笑话。
她忽然疯了一样发足狂奔去追素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素芳离开，否则，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郭梓和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在任家太太即将抓住素芳胳膊的时候，他一个转身，将素芳护在身后，任家太太并没能抓到素芳的一片衣角。郭梓和早已面露不耐，“您做什么？”
任家太太突然声嘶力竭的哭起来，“叶素芳，你不能走！你父亲的婚书还在，你不能走！你对得起我儿子吗？”说完还嫌不够，“我的嘉惠对你还不够好？你成天垮着个脸，他说什么了？都依着你，你还不满足，逼死了我儿子，你好再嫁人，我告诉你，你做梦！”
素芳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眸，低声说，“我没什么对不起你儿子的。”
任家太太仿佛被触动什么情绪，更加不可收拾，“你想离了这里另攀高枝，不可能！这辈子你都只能守着我儿子！”
面对张牙舞爪几近失控的任家太太，郭梓和已经是怒极，一把抓住任家太太的胳膊，将她推开，“够了！”
任家太太跌坐在椅子上，仍是哀嚎不止，郭梓和却没什么耐心，他将素芳护在身后，指着任家太太的鼻子，“你有什么资格哭？你儿子得绝症是素芳造成的吗？是你自己！你使些肮脏龌龊的手段逼得素芳到你家里来，就不怕天打雷劈吗？素芳照顾你儿子两年多，已经仁至义尽了！”说完也不再看她，转身扶着素芳去了院子里。
素芳蹲了很久，双腿已经麻痹，像有千千万万根钢针在不停的扎着腿部肌肉一样，完全不听使唤。她自觉已经尽心尽力，便将手里最后一点纸钱丢进火盆里，双手扶着脚踝，试图站起来。然而刚刚起身，就因为腿麻使不上力气无法平衡身体，向前倒去。郭梓和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起来，并将她的肩膀揽进自己怀里。
素芳并不看他，事实上，从郭梓和走进任家大门起，她就不愿意看他，心里还奇怪他怎么会和年小余一起上门来，上次跟年小余说的那些拒绝的话并不是意气用事，也许在那次他摔东西发脾气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将这份感情永远放在内心最深处，再也不对任何人表露分毫，不是因为感情变淡，更不是因为不再爱，而是因为，她自觉不配，也不想影响任何人。
郭梓和低头看见素芳的侧脸，消瘦且隐隐带着青色，气色着实不好，他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便扶着她向外走，这灵堂里烟雾缭绕的，呼吸都不顺畅，看着任嘉惠的照片更觉得堵得慌。
任家太太极其不满，郭梓和不来便不来，本也不强求，可他来了却没多少悲伤，对自己和苦命早逝的儿子也没流露本该有的同情，反而一个劲的只盯着素芳看。叶素芳再怎么样也是任家的人了，就算郭梓和和她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也不应该这样。看着郭梓和扶着素芳向外走，她的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不甘和愤怒。她的儿子，今年也才25岁，就撒手人寰，留下她这个做母亲的孤零零，没有人给她养老，没有人陪着她，没有钱，只剩这个院子，什么都没有。
她是个庶出的女孩，从小就被嫡出的长姐压住一头，论漂亮可爱，嫡出的妹妹杜音华是老来得女，不仅继承了父亲和嫡母的长相优点，而且有长姐保护，性子单纯可爱；论能力和才学，她不擅读书，也不擅经营，比不过性子要强又聪明识大体的嫡长姐。她从小生活在长姐的阴影下，甚至不敢去碰一碰妹妹，因为一旦妹妹哭了，长姐便要揍她，她在家里缩手缩脚，什么都不敢，只因她的母亲不是正妻。然而老天待她还是不薄，父亲宠爱她，将她嫁到任家来做正妻，终于不用同母亲一样，一辈子低眉顺眼，谨小慎微，她的孩子，也不用如同自己小时候一般，缩手缩脚，唯唯诺诺。她嫁到任家很快生了个男孩，她便更加觉得扬眉吐气，有了儿子，这辈子都有指望了！她对任嘉惠百依百顺，甚至舍不得送他去上学，怕他吃苦，被同学们欺负，只要他学会算账便可以，另一方面对造纸厂的生意也很关注，毕竟这些将来都是儿子的，可是，随着洋人的新技术和新工艺的引进和推广，造纸厂的生意还是越来越差，丈夫也因操心太过而一命呜呼，留下孤儿寡母，她那时候伤心归伤心，到底还有儿子在，还能支撑下去，任嘉惠虽然从小没上过学，但本性不坏也不笨，生意学一学，上手了便没什么难的。可是万万没想到，任嘉惠做生意没学会，倒是结识了一帮坏朋友，她为着儿子的面子，也从没打骂过，想着再长大些醒悟了懂事了便好了。
谁能想到，任嘉惠竟然胆子大到去花楼街里胡闹，等到她发现儿子身上那些梅毒斑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西医中医都看了，仍是无解，她的天塌了，人生唯一的希望破灭了，看着儿子身体一天天衰弱，看着他越来越沉默，比杀了她还要难受。该怎么办？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儿子，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不行！就算什么都不要了，也要为儿子豁出去！她想到了素芳，想到了手里捏着的叶庭安生前写下的婚书，这是她和儿子的救命稻草啊！于是她几次三番的登郭家的门，索要素芳，明知道会被拒绝也不放弃，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牢牢抓住。就像她在归元寺里为儿子磕头祈福那样，也许菩萨听不见，但是，不能不去做啊。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郭家少夫人谢雨菲却主动找到了她，一番耳提面命，让她又看到了希望，方航是谁她不知道，但谢雨菲却是认识的，只要能让素芳嫁到任家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不管怎样伤天害理都不为过，这一生，为了儿子得到最后的幸福，其他的都顾不上，如果真的造了孽，就让她下地狱受酷刑来偿还，就让她下辈子投入畜生道好了。
终于，她成功了，素芳还是不得不嫁给任嘉惠，再也无法脱身。杜书华，杜音华，你们姐妹俩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不，我就算下地狱也要拖着你们一起，谁都别想好过！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她看着郭梓和紧紧揽着素芳的肩膀向外走去，才终于明白这场旷世持久长达四十多年的战争，谁都没有赢。如果此刻，她的儿子还活着，与素芳这样并肩走在阳光下，那该有多好！她怨恨了半辈子，计较了半辈子，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一场笑话。
她忽然疯了一样发足狂奔去追素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素芳离开，否则，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郭梓和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在任家太太即将抓住素芳胳膊的时候，他一个转身，将素芳护在身后，任家太太并没能抓到素芳的一片衣角。郭梓和早已面露不耐，“您做什么？”
任家太太突然声嘶力竭的哭起来，“叶素芳，你不能走！你父亲的婚书还在，你不能走！你对得起我儿子吗？”说完还嫌不够，“我的嘉惠对你还不够好？你成天垮着个脸，他说什么了？都依着你，你还不满足，逼死了我儿子，你好再嫁人，我告诉你，你做梦！”
素芳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眸，低声说，“我没什么对不起你儿子的。”
任家太太仿佛被触动什么情绪，更加不可收拾，“你想离了这里另攀高枝，不可能！这辈子你都只能守着我儿子！”
面对张牙舞爪几近失控的任家太太，郭梓和已经是怒极，一把抓住任家太太的胳膊，将她推开，“够了！”
任家太太跌坐在椅子上，仍是哀嚎不止，郭梓和却没什么耐心，他将素芳护在身后，指着任家太太的鼻子，“你有什么资格哭？你儿子得绝症是素芳造成的吗？是你自己！你使些肮脏龌龊的手段逼得素芳到你家里来，就不怕天打雷劈吗？素芳照顾你儿子两年多，已经仁至义尽了！”说完也不再看她，转身扶着素芳去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