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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交锋


    萧天赐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一只手紧紧地攥着短袖衣角。

    “此刻你是不是感到很震惊?我再向你透露一个重要信息。你曾在认尸时询问过我被害人的死因,当时受规定所限不便回答。现在可以告诉你,依法医尸检报告显示,致死原因有两种。一是扼杀,就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亡。二是……”

    孟国飞故意停顿下来,眼睛紧紧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活像一只紧盯猎物并蓄势待发的豹子。对方接下来的举动,是解开心中质疑的关键。

    作为一名老刑警,孟国飞有足够的耐心与猎物周旋。他并没有过早向对方揭示凶手身份,担心对方会产生较为极端的情绪。如果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共犯,则很容易用夸张的表情掩盖自己内心的惊慌,则不利于观察对方的心里状态及其变化。

    实施扼杀的是萧后,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致命一击是否是萧后所为?仅凭他的一面之词无法打消孟国飞心中的疑虑。身体瘦弱且杀人时间、动机均不满足的田雨暂且可以排除。那么,眼前这位健壮的年轻人,该以何种证据排除他的嫌疑?

    为了让对方露出破绽,孟国飞只得向萧天赐透露本该严格保密的案件细节,愿以此为饵,放手一搏。

    这是孟国飞的一步险棋,是否能成功,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第二种死因是……被害人头部遭受重物钝击导致脑损伤而亡。”孟国飞用有力而低沉的声音清晰地在每个字上加了重音。

    听到第一种死因时,萧天赐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一言不发。而当孟国飞说完第二种死因时,他手中的杯子突然从手中滑落,咖啡随之溅落一地。只见他发疯似地用双拳砸向自己的脑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一声巨大的嘶吼在屋内回荡着。

    萧天赐猛地站起身来,一只脚用力蹬踏摆在沙发前面的茶几,拳头则不断地砸向茶几桌面。此刻,他用尽浑身力量发泄着心中的情绪。

    孟国飞一个箭步闪到萧天赐身后,双手环抱,将对方紧扣在自己怀中,脚尖用力一勾,缠抱在一起的二人当即失去平衡趴倒在沙发上。孟国飞顺势用双手钳住对方手腕,用力向上一提,将萧天赐双手反扣于背部,立即用肘部和膝盖死死抵住对方身体。萧天赐瞬时被一套干净利落的擒拿动作压制得动弹不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小子给我老实点!”

    无需呼唤同事支援,凭借多年练就的功夫和实战经验,孟国飞也能轻松地将这个只有蛮力的年轻人制服。

    萧天赐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逐渐放弃了抵抗。挣扎几下未果,他竟将脸埋进沙发,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呀……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嘴里反复只呢喃着这几个字。

    身体一阵猛烈的抽搐后,萧天赐突然没了动静,像一具尸体般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孟国飞用手试探其颈后,脉搏跳动强烈,未发现任何身体异常。也许是受控姿势让这个年轻人倍感压迫而无力反抗,也有可能人哭得累了此刻正作片刻的休息。

    不能给对方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

    孟国飞一把将萧天赐从沙发上拽起,使他斜倚在沙发靠背上。

    “好了,你该老实交待了。是你杀害了白玫,而你父亲是为你顶罪的吧?”孟国飞乘胜追击,做好了按照自己的推理还原案件真相的准备。

    刚才还情绪失控哭天抢地的萧天赐,此时却面无表情地将脑袋耷拉在沙发靠背上。他用手撑起身体,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抹干残留在眼角的眼泪,轻轻搓了搓脸。让孟国飞万分惊讶的是,萧天赐的脸上竟浮现出一副轻蔑的神情。目光如炬,眼神坚毅,此刻就像换了个人。

    从当初面无表情的呆滞,突然转变为面无表情的冷峻,看似两种表情类似,却伴隐含着截然不同的心态。

    “孟警官,您又要像之前指认尸体时那样,再冤枉我一次吗?”萧天赐的口气中充满了讥讽。

    孟国飞心中一惊,明明已经攻破了对方的心里防线,为何萧天赐会突然变得如此冷静。

    “说到被害人死因,你的情绪瞬间崩溃,你已经意识到你父亲正在为你顶罪的事实。嘴里不停念叨着‘为什么’,是想问你父亲为什么为你顶罪吗?”

    “孟警官,我想您是误会了。”萧天赐的语气平缓,讲话的口气则更像一位将自己置身事外的人。“我刚才情绪失控不假,那是因为我通过你的描述判断出杀害白玫的凶手便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呢?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他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我的爱人,连同我那未出生的孩子也一并遭殃。那孩子可是我们老萧家的血脉,他为什么就不能放他们母子一马呢?在那一瞬间,我感同身受地体会着白玫临死前受到的非人摧残以及她只身一人所面对的恐惧,那份痛苦与折磨令我疯狂。”

    萧天赐的解释竟让孟国飞一时无法反驳。

    “刚才的丑态让您见笑了。”萧天赐冲孟国飞微微一笑,眉宇间包含着一份自信。

    “话说回来,您怎么可以诬蔑我就是凶手呢?连顶罪这样的情节您也想的出,想象力未免过于丰富了吧?”看孟国飞一声不吭,萧天赐冷冷地接着说到,“您是位老刑警了,干你们这行不是最讲究证据吗?人证、物证何在?乱讲话我可要告您诽谤的……”

    “你以为没有证据我会乱讲吗?”孟国飞试图扰乱对方的思路。

    “呵呵……孟警官,如果您手中有什么真凭实据的话,恐怕就不会请我来您办公室喝咖啡了吧。审讯室不应该是最佳谈话地点吗?”

    萧天赐侧目与孟国飞对视,眼神中没有一丝畏惧。孟国飞一时客套造成的疏忽,反而成了对方手中的反击利器。

    “哦对了,实在不好意思,把您办公室都弄脏了。不过……你们的速溶咖啡实在太难喝了。”

    面对对方的言语挑衅,孟国飞努力保持冷静。“这是你最后坦白的机会……”孟国飞手中没有底牌,对方一直处于上风,他只得孤注一掷地扔出这句话。

    “坦白?!您让我坦白什么?好吧,我坦白……我是受害人……”萧天赐竟然拿如此的严肃的问题开起了玩笑,曾经掌握在孟国飞手中的局面竟全然失控。“你们做警察的不是应该伸张正义,保护受害人吗?再说了,我就要当爸爸了,真想对那个女人下手,等她生了孩子也不迟啊。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会对自己的亲骨肉动手?”

    萧天赐的鼻腔里随之发出轻蔑的“哼”的一声。他似乎完全没有把孟国飞的威吓放在眼里,竟将话说得如此露骨。

    在孟国飞眼中,萧天赐是个诚实、乖巧、懂事的年轻人,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变得如此尖刻。孟国飞不得不承认,以案情为诱饵的策略并未取得预期的效果,在这次交锋中没有任何收获。心中反复思量着: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没有证据链的支撑,任何推理都显得软弱无力。或许,萧后供述的内容均属实情。

    他决定先转移话题,再重做打算。

    “作为直系亲属……”孟国飞稍作停顿,“作为亲属,你想见见他吗?”萧天赐似乎并未察觉到孟国飞的此话的特殊用意,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一副漠然的样子。

    如此看来,他对自己的特殊身世仍毫不知情。

    “他到底是你爸爸呢,还是你哥哥呢?”话到嘴边,孟国飞并未说出口。他本想用那份惊天的秘密打压一下对方的嚣张气焰,然而正直的职业操守却不允许他这样做,他也不想破坏与萧后间的约定。

    “我不想见那个恶魔。”萧天赐目露凶光,无情的目光似乎昭示着他会将那份多年的父子之情彻底斩断。

    “你真打算让他替你承担一切罪恶吗?你也该为他想想,毕竟他对你有养育之恩。”孟国飞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孟警官,你真的很啰嗦!承担什么罪恶?我何罪之有呢?请问,你究竟想得到怎样的结果?非要把我们父子二人都变成杀人犯才肯罢休?鄙人莫非有什么得罪之处,让您非要断了我们萧家的根才肯罢手?”

    “瞎扯淡,我只是在尽一个警察应有的责任和义务。”孟国飞突然意识到,他的情绪此刻已被对方牵制。

    “您的责任和义务就是给别人带来不幸吗?我倒希望您仔细想想。”

    孟国飞没有作答,陷入沉思。

    “罪有应得的人,便让他自己承担所有罪孽吧。希望警方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同时,也感谢您向我提供重要信息,让我看清那个禽兽可憎的一面。他若不仁,则休怪我不义。”

    萧天赐的语气竟如此绝情,孟国飞认为已经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如果找不到新的证据,则根本无法将此案推翻。

    办案这么多年,孟国飞此刻感受到一种罕有的无奈感。他凝视着萧天赐,无法理解为何曾经友善的外表下竟隐藏着一副如此冷酷无情的嘴脸。

    眼前这个年轻人,让孟国飞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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