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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不是很好。”阮遇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好了,别想太多了。她会坚强的,相信她。”

    许蓝没有开灯,天气很热,好在窗外的月光还是冷的。她希望把空调打得很低,然后借着月色看自己手上的那一道疤。

    一年前许砚的忌日,上海,许蓝当晚于家中自杀。

    那天阮遇刚好算起来她的药应该吃完了,打她电话又不接,发消息也不回复。阮遇不放心,就开车去送药,在路上还给林榭打了个电话。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许蓝家门口,密码锁屏幕是暗的,许蓝把芯片拔了。林榭当场就把门踹开了,脸上的表情从来没这么阴翳过。

    鱼鱼当时快哭昏过去了。许蓝有一段时间撑着没有吃抗抑郁类药物,她屯了很久的安眠药,当晚割腕。还好发现的及时,可能是多年来的欧皇光环起了作用,割的虽然深但是位置偏了,在抢救室和icu连轴转了24小时,终于捡回来一条命。

    许蓝盯着那道疤,抬起指尖轻轻覆盖在上面。天色很晚,她最近习惯看书入睡,阮遇说这是很好的助眠方法,能不吃安眠药就不要吃。虽然许蓝觉得这没什么鬼用,但介于阮遇的话,她还是会看。

    今天她拆了本新书,打开扉页,上面写着一行字——

    熬过黑暗的孤独长夜,你便能触碰属于你的黎明。

    她愣了两秒钟之后,“啪”地一声把这本书甩到了地上。书是精装版的,外壳很厚。所以书本掉在地板上砸出来的声音很响,在暗夜里便异常明显。许蓝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的月色,高层公寓不像之前住的复式独栋公寓,有时候还能看见其他人。从高层上望出去,真的见不到一点烟火气,很孤独。

    神经病。她翻了个白眼。现在谁还相信这种毒鸡汤。她认命似的拿出药瓶子,往手心里倒了两颗安眠药,很快睡着了,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个好一点的梦。

    毕业后不久,鱼鱼正式和林榭在一起了。答应林榭的那个晚上鱼鱼性质老高了,拉着许蓝去gay吧喝单身酒。许蓝对此嫌弃得要命:“已经答应我哥了,然后今晚特么要我陪你?你脑子有坑?”

    “是啊,有坑,我是——海绵宝宝!”鱼鱼红着脸举起酒杯,“陪我喝!”

    许蓝翻了个白眼:完了,真脑子有坑。

    鱼鱼在dim实习期结束过后,谢绝了顾漠书禾等人的挽留,接受了另一家条件差不多,起步更晚也更有发展空间的设计公司邀请。在dim的经验和本身网红画手的身份,使她脱颖而出成为了里面的主力设计师。

    许蓝也没有再读研究生,她目前的能力和经验和研究生没有太大区别,甚至更胜,她根本不需要像别的毕业生一样到处去投简历,来找她的新闻工作室不计其数。

    她再也没有在沈问的对门出现过,无论是哪一边的对门,都没有。她留在了帝都的一家非常有名的新闻工作室,采访的对象设计范围非常广。她后来一直独居在林榭给她找的高层公寓,没有回原来住的地方看过,也没有再联系过蓝臻。

    许蓝的微博在停更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彻底注销了。模特许懒懒从此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新的,加了金红色认证v字的微博号,名字很简单,就是许蓝。

    而简介也不再花里胡哨,亦只有两个字:记者。

    许蓝真的做什么都可以,任何一条路都能走出她的骄傲模样。从大二就开始积累的实践经验、上上层的社交水平、灵活的应变能力,张扬惹眼的外貌,加上她又一直敢说、敢问、敢写、敢做,很快在业内得到了——几乎是两极分化的评价。

    而二十岁在帝都发生的一切,沈问,顾漠,书禾,陈鹿,吻你花园,芝士……都好像是一场梦,渐渐地淡出了许蓝的生活。

    但也没有完全淡出。她依旧是喜欢吃罗森的零食,某一次她抱着气泡酒和冰皮蛋糕去结账,收银小哥问她:“好久没看见你男朋友了啊。”

    许蓝愣了一下,很快漂亮地笑了:“啊,是挺久没看见他了。”

    收银员小哥察觉到她语气不对,试探地关心了一下:“你们……最近好吗?”许蓝想了一下:“我和他,都好。”

    不是我们好,是我和他都好。

    还有一点就是,阮遇一直在她身边。他说服了许蓝接受心理治疗,医院恐惧症已经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他更不想看到的东西。

    冥冥之中,或许许蓝和沈问的缘分不止于此,但又好像真的没那么容易再续前缘。

    阮遇信守了诺言,没有告诉沈问,许蓝跟他一直有联系这件事……即便他很多次差点就说出来了。

    但是阮遇觉得,以沈问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也不一定不知道,甚至很可能……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不主动问而已。他肯定能猜到许蓝会让阮遇保密,也不想让阮遇为难。

    两年的时间,沈问已经坐稳了位置,彻底脱胎换骨变成了和医生气质完全不搭边的人。他的温柔早已渐渐藏在了西装之下,而非似曾经一样显露在白衣之上。

    他目光稳,准,狠,似乎像是生来就在商业圈里摸爬滚打着长大。接受了沈氏的重担,他不得不收起他的温柔,在应酬上克制而成熟。洛阳虽是帮了他不少,但更多的还是靠他自己。沈问的住处没变,当时有想过换个清净不会被打扰的高层公寓,但是搬家公司一来,芝士就从花园里冲出来狂吠不止。沈问在那一刻愣住,然后把人送走了。

    之前微博有一阵子挺闹的,二人的粉丝都看不懂这俩在干什么,不过话题很快被压下去。不被回应的问题,过段时间大家也就忘了。

    沈问身上的气质也慢慢地变了,阮遇主观说不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客观来说肯定是好事。虽然表面上看着还是差不多,但内里的变化,熟悉的人还是看得很明白的。许蓝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高调的模特变成了记者,弹琴的医生变成了总裁。

    两年,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抽骨剥皮,脱胎换骨。

    可是就算抽骨剥皮,脱胎换骨。

    心之所往,依旧是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