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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4 EVER曾经

    于老先生迟疑了一下,下决心似的开了口:“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于穆倏地睁大双眼:“爸,您疯了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于老先生闭上眼,“我是不参与商场竞争了,但我还没老,脑子也清醒地很,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他犯下的错有多么不可饶恕。”

    “但他救过我的命。当时公司面临倒闭,我有过想寻死的心。”于老先生叹了一口气,“是他二话不说把家里的钱全投进来了,里面还有当时要给他家里老母治病的钱。”

    “我欠他一条命,这没错。”于老先生真没想到,退隐商圈了好几年,以为断的干干净净,却还是有那么一根丝,一直缠着他不放,令他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的性情,最看不惯这种事。”于老先生缓慢道,“你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不说话,不要再管此事就好。”

    “这怎么可能——”

    “你现在出去,”于老先生无情地打断他的话,指着办公室那扇门:“看看我留给你的这个大公司,这些员工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于穆愣住了,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爸?”

    于老先生叹了口气:“于穆,我也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份正直。所以我不会让你参与进来,这些事情我来做,你只要当没看见就好了。”

    于穆腿弯下来,缓缓坐回椅子上,像是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那您打算怎么做。”

    “你不用管。”

    “……明白了。父亲。”

    晚上于穆到家的时候,于岿河正霸占着他的书房刷数学题。他听见动静他欣喜道:“爸?你今天也回来了啊。”

    “恩。”于穆克制地点点头:“开学考怎么样。”

    “那都过去好久了爸。”于岿河失笑,“我第一。”

    “继续保持。你写作业吧,我和你妈说说话。”

    于穆走到三楼,把事情跟何婧姝说了一遍。

    何静姝沉默了很久才开了口:“我觉得这样不对。”

    “我知道。”于穆捏了捏眉心,“但我们没办法了。”他抱紧何静姝,让她的额头贴在自己胸口上,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一步错步步错,我不参与进去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因为我要保全你跟岿河,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于老先生动作很快,两天内找全了切入点,把目标放在任幸川身边的林深身上,叫人搜集了他的全部资料。

    万事俱备之后,他以于氏代表的身份打电话私下找到林深,以详谈项目明细的理由在当晚把他约了出去。

    不明所以的林深欣然同意与于氏见面细谈,带着项目报表去了约好的地点。

    在得知事情前因后果后,林深“腾”地站起来,不可思议地指着于老先生的眼睛:“你们内部出了这种事,想用这种方式脱罪?你当我是什么人!”

    “先别急啊,看看我们给出的条件。”于老先生并不为对方的气急败坏所动,轻轻把文件推到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就算你们给我这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也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林深尽量保持着冷静,但内心的怒火此时根本压不住:“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今天的事情,于氏把该赔的钱赔给任氏,然后把秉公执法,把犯罪者送入监狱才是亏损最小的处理方法!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他拿上东西,对眼前于老先生给出的条件视若无睹,准备离开包厢:“告辞!”

    于老先生笑了:“果然没看错人啊,以后你这样的人进了于氏,我也不怕再有敢贪污公款的人了。”

    林深气极反笑,转身义正辞严:“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帮你,光做假账只是一回事。于老先生,您想帮自己的恩人,但您不知道,任先生和望女士也是我的恩人!没有他们我也到不了今天这个位置,也更加不能遇见我此生所爱。为了保护目前的一切,恕我无法帮您,也还请您放弃这种不道德的想法,尽早报案吧。”

    于老先生嘴角提着,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那您就走吧。”

    林深没再回答,转动了包厢门把手,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于老先生您这是干什么!”林深怒极。

    “年轻人,你还是不够稳。”于老先生笑了,“我不这么做,怎么能让你听我把话说完呢?”

    林深压着火:“听您说完,我就能走了吗?”

    于老先生笑着朝面前空缺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于某说到做到。”

    林深大步往回走,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姿明显是不想久留的样子。

    于老先生也没嫌他不礼貌,十指在桌面上交叉,缓缓开口道:“林先生怕是理解错了我方的意思。”

    林深一挑眉:“我可没觉得。”

    于老先生慢慢地摇摇头,抬眼间都是商场混迹多年的沉稳和精明感:“林先生其实要是不答应的话,这碗脏水,可就要泼到林先生自己身上了。”

    “你说什么?不可能。”林深猛地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

    “怎么不可能?”于老先生耸了耸肩,“我还没跟林先生你坦白呢,在你之前,我已经找了任氏其他几位中流砥柱,他们全都答应了。”说着,他把林深没拆开的文件袋打开,白纸撒在桌面上支离破碎。

    林深眼睛倏地瞪大。

    “看看,是不是这些人?你以为的好盟友。”于老先生像是在看战利品一样看着林深的表情,不紧不慢道:“这些人,我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让他们变成了于氏的人。还有,你现在在这个房间的事情,他们全都知道。你猜猜你要是还像刚才一样走出去,他们会跟你的恩人——怎么讲?”

    林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简直是怪物。”

    “谢谢。所以林先生你说说看,要是你就是任幸川,你会不顾公司整体去保一个人,还是选择舍小人保大局?”于老先生嘴角扬着,声音也是上挑的:“如果你认为他们是优秀的领导者,那你就知道他们会怎么选。”

    林深后背发着冷汗。

    “到那时候——你的妻子,我没记错的话……是叫鹿娴?名字还挺好听。”于老先生看向自己眼前交叉的指尖,突然缓缓地站起来两手撑着桌面,靠向林深那一头:“她也别想好过。”

    “林先生那么厉害,学历又高又聪明,也懂得世故。做个账而已,我们保你全身而退。”于老先生又缓缓坐下去,微笑着盯着身体已经僵硬的林深:

    “一头是两边都吃力不讨好的事,一头是拿着于氏顶层高管的工资,最顶尖的福利和最大的房,跟老婆好好过日子。”于老先生翘起腿,身体往后靠:“林先生是聪明人,该怎么选,现在知道了吧?”

    林深无力的蜷起手指。他感受到了被支配的无奈感。

    这个人,他玩不过。

    他艰难地开口:“他们……还有个女儿。”

    于老先生自知已经取得了胜利:“知道,跟我孙子好像差不多大。”他笑了:“怎么,还担心这个?我肯定给他们找最好的——”

    “事情过去之后,我会当任望珊的第一监护人。”林深冷冷地打断他,“我只希望,于氏一辈子都别再掺和进她的生活。她以后交给我来管,就不劳烦你们操什么心了。”

    于老先生挑了挑眉:“那更好。”

    一个月后,鹿娴晚上整理林深的书房时,无意间看到了他桌上的文件。她笑着打开随意地翻看了几页,满脸幸福地一边想着待会怎么跟林深说,她想要一个孩子。但她的眉头渐渐蹙起来:鹿娴在日本学的就是这方面的内容,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林深进书房看到鹿娴手上的东西时,那种错愕的表情更证实了鹿娴的怀疑。

    “林深……你之前跟我说的,因为任幸川挪公款你一气之下换了工作的事情……是不是假的?”鹿娴满眼透着不想相信的哀伤,可林深躲闪的眼神告诉了她答案。

    “你疯了吗林深——你是不是疯了啊!”鹿娴双手发着抖,鬓边垂下的发丝沾到泪水贴在脸上,“他们是你的恩人,他们还有个那么小的孩子!她才十六岁都没满啊,她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林深手足无措:“鹿娴你先听我解释好不好,你别急,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啊。你解释吧。”鹿娴把文件搁置在书桌上,满脸泪痕:“我听着。”

    “……”林深欲言又止,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解释,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他逃不掉,挣不脱。

    “……林深。”鹿娴垂下眼眸,“我们离婚。”

    任幸川和望溪入狱没到半年,蒋老在一家夜总会被发现吸毒已长达一年之久,由于拒捕加上袭警,就地执行枪决。同年,于老先生心脏病突发去世。

    一切都死无对证,上一辈的这场惨痛的冤情,以含冤者的入狱和沉默者的忏悔,从此悄无声息,宣告落幕。世界上知情者,唯独剩下了林深鹿娴,于穆何婧姝。

    这件事情就像是巨石一样,压在他们心头近五年之久,压得他们每一个人,都无形间喘不过气。

    但一切都在轮流转,林深将含冤者唯一的女儿转入了昆城一中,却不知道于穆的儿子,于岿河也就读于这所高中。

    一切又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