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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把柄


    于是在对方说完话之后,江灼就让惴惴不安的柏向伟先回去了。

    云宿川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而询问江灼:“如果把这件事给撕开,宋雅萱手里攥着的那些股份是不是得吐出来?”

    江灼道:“爷爷去世的太突然了,没有留下遗嘱。我依稀有印象,他曾经提到过一回,说是如果宋雅萱要结婚,或者她过了六十岁,她手上的股份就要交给我。这是当年我爸刚去世的时候订的协议,可是书面上的东西,我没见过。”

    云宿川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你家老宅的书房里面不是有个保险柜吗?会不会在那里面?”

    江灼一愣道:“有保险柜吗,我没印象。你怎么知道?”

    云宿川笑道:“上高中那会去你家玩,正好碰上江爷爷找东西,依稀有点印象。你回去找找,没准呢。”

    要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谁说话让他毫不犹豫地就相信,现在也就是云宿川了,江灼点了个头道:“行。”

    冷掉的饭菜谁也不想吃了,两人的酒却还没喝完,江灼端起来跟云宿川碰了碰,说道:“你记性还真好。”

    云宿川笑道:“很多事情都是挑着记,牵扯到重要的人和事印象自然而然的深刻。再说江爷爷那么疼你,这种文件都是你的保障,他肯定得给留好了。”

    江灼耸耸肩:“可惜人没的太急,我也没赶上见最后一面。”

    人算不了自己的命,但是江灼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出生的时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以至于生母在他刚出生不久就跟别人私奔到了国外,二十来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死活;父亲算是因公殉职,但到现在死因不明,连尸骨都没找到;就连相依为命的爷爷去世,也同样发生的非常突然。

    云宿川握住他搭在桌上的手攥了攥,温和地说:“荣销枯去,穷通生死,爷爷生前的时候你已经尽孝陪伴,那最后一面见与不见,都已心安。”

    他知道江灼什么事都爱在心里憋着,既然提起了这个话茬,也就没回避,也是想让他多说两句,比自己难过强。

    “你说的是,我还真是从小到大和爷爷相依为命长起来的。”

    江灼笑了笑道:“那时候刚从宋雅萱身边被接过去,爷爷不放心把我给保姆带,晚上带着我一起睡觉,还给我讲故事,我早上起来连衣服都是爷爷帮着穿的,一到冬天就裹好多层,特别厚。”

    云宿川道:“我有一点印象。”

    江灼“嘿”了一声:“你当然有印象,那会天天嘲笑我穿的像个球。”

    云宿川低头一笑,江灼又道:“后来我上了小学,有回爷爷生病了,但是他还每天把我叫我去查我的作业,其实是想让我知道他没事,不会像爸妈那样说见不到就见不到了。所以其实……”

    他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来:“其实爷爷刚去世那几天我还不信,后来有回去冰箱里拿东西,不小心把半瓶牛奶给碰洒了。我才想起来,那个牛奶是爷爷过世前一天打开的,他喝了几口,我说您喝完了吧,他说,过一会。”

    江灼叹口气,摇摇头:“――我看见那牛奶,才反应过来,人是真没了。挺不真实的。”

    这些事情他讲的很平静,因为说这番话也并不是期冀得到他人的同情或者安慰,不过是想有片刻的追忆而已,云宿川也就闷声不响地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乱划。

    其实他觉得很难过,到底还是回来的有点晚了。想象着江灼在祖父去世之后,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老宅子里处理后事,对付心怀叵测的亲人们,云宿川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痛楚在胸膛中慢慢氤氲开来。

    活了这二十来年,他看的过生死轮回妖魔鬼怪,却唯独受不了江灼有半点不高兴。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无意中蘸着一滴溅出来的残酒,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心”字。

    云宿川不觉苦笑,随手拿纸巾擦了。也借着这个动作,把那些心痛与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抹平――最起码是在这一刻,江灼并不需要那些。

    果然,说了这几句话之后,江灼也只当随口闲聊,没再提别的什么,问云宿川道:“刚才柏向伟来的太快,你吃饱了吗?还有酒,要不要再喝点?”

    云宿川冲着服务员挥挥手,笑道:“好长时间没一起吃饭了。这酒我们少爷要是想喝,那我肯定舍命陪君子。”

    哥俩一顿酒喝下来,云宿川倒是没事,江灼自己喝趴下了。云宿川把他架回去,倒把江家的保姆吓了一跳,又张罗着找衣服,又是拿了杯热牛奶过来,给他醒酒。

    大厅里面,相框里放着江老生前的照片,正在慈祥地注视着面前这一幕。

    折腾了好一阵,总算把这个祖宗给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云宿川也没开灯,在江灼床前站了一会,觉得自己该走了,可是挪不动脚,反倒又坐在了床沿上。

    他在黑暗中凝视了江灼一会,见他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微皱,便伸手轻轻揉开。

    江灼的眉毛不粗,颜色却很浓,就好像画过一样,眼睛闭着,月光下密长的眼睫纤毫毕现,还有一点微微的上翘。云宿川知道他睁开眼睛更好看,但是江灼醒着的时候,他不敢这样盯着对方。

    眼下这片刻的光阴,就好像偷来的一样。

    手指离开眉心,又忍不住摸了摸江灼的头发。

    江灼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偏了下头,云宿川只觉得手心被他的头发蹭了蹭,就好像在抚摸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样,让人心中柔软,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想起第一次见江灼的时候,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姓云,天上飘的那个云。

    长大之后聪明淡定的江大少那时候还是个傻小孩,没记住“云”,倒是对“飘”印象深刻,结果他成了飘飘,一不小心就这么多年。

    时间交叠,这么多年来好像什么都没变过,也好像两人都是瞬间便长大了一样。

    云宿川悄悄在心里说了句,“真可爱。”

    房门声响,保姆焦阿姨走了进来。她在江家干了不少年,直到云宿川上了中学以后也是经常见他的,知道两人关系好,见他黑着灯坐在这也不惊讶,只是小声告诉他,收拾好了隔壁的房间,留他在江家住一晚。

    云宿川答应一声,给江灼掖了下被子,轻轻在他身上拍了拍,带上门走了出去。

    他身后,江灼卧室里挂着的一幅画忽然成灰,悄悄落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