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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珊莎

    乔佛里国王命名日的那天早上阳光明媚时有清风。珊莎站在塔楼窗边看着大彗星的长尾巴透过疾走流云昭然可见。这时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前来护送她去比武会场。“你觉得这颗彗星代表着什么?”她问。

    “这是上天派来荣耀您的未婚夫的”亚历斯爵士立时回答“你看它闪着光辉在陛下的命名日划过天际好似诸神为他举起了旗帜以示尊崇。老百姓都把它叫做‘乔佛里国王彗星’。”

    他们想必是如此告诉乔佛里的至于实情如何珊莎可不敢确定。“我听下人把它叫做‘龙尾星’。”

    “是啊乔佛里国王的宝座是以前龙王伊耿的位子他的城堡也是由伊耿的儿子所建筑。”亚历斯爵士道“他是真龙的继承人况且深红又是兰尼斯特家族的颜色这也是一个象征。依我之见彗星定是上天送来宣告乔佛里国王陛下登基的它预示着他终将击败敌人赢得最后胜利。”

    真的吗?她不禁暗想诸神真会如此残酷吗?眼下乔佛里的敌人就包括她自己的母亲还有哥哥罗柏。父亲已经死于国王令下难道接下来就要轮到罗柏和母亲了吗?彗星是红色的没错可乔佛里不只是兰尼斯特家的人他也是拜拉席恩家族的后代呀而他们的标志是金底黑鹿诸神怎不给小乔一颗金色的彗星呢?

    珊莎骤然阖上窗子转身背离窗边。“小姐您今天真漂亮。”亚历斯爵士说。

    “谢谢你爵士先生。”珊莎知道乔佛里要她出席比武大会以示贺意便特别精心打扮过。她穿了一袭淡紫色礼服戴着乔佛里送的月长石网。礼服的袖子很长掩饰了她手上的瘀伤那也是乔佛里的‘礼物’他一听说罗柏自立为北境之王气得狂便派柏洛斯爵士来揍她。

    “我们走吧?”亚历斯爵士伸出手她挽起来随他走出房间。假如珊莎非得从御林铁卫里选一个作跟班她宁愿是他。柏洛斯爵士脾气暴躁马林爵士冷酷无情曼登爵士那双怪异的死人眼总教她不舒服普列斯顿爵士则一副当她弱智小鬼的神情。只有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彬彬有礼会真诚地和她说话。有次乔佛里命令他打她他居然还表示抗议后来他虽然还是打了但出手比马林爵士和柏洛斯爵士轻得多。他好歹为她求过情其他人遇上这种情形都是绝对服从……当然猎狗例外。可小乔都叫另外五人打她从不叫猎狗动手。

    亚历斯爵士有淡褐色的头脸长得也不难看。今天他的白丝披风用一片金叶扣在肩头外衣胸前则用闪亮的金线绣了一棵枝叶繁茂的橡树看起来十分潇洒。“在您看来今天会由谁胜出呢?”他们一边手挽着手走下楼梯珊莎一边问。

    “当然是我。”亚历斯爵士微笑着回答“只可惜这种胜利不足挂齿。这只是小场面、小比试参加者不过四十人其中还包括侍从和自由骑手。把毛头小子打下马一点也不光彩。”

    上次的比武大会可就不一样了珊莎心想。那是劳勃国王特别为她父亲举办的当时全国各地的达官贵人和英雄武士竞相涌至互相较劲而君临全城居民也都到场观看。她至今仍记得当时的空前盛况:河岸布满帐蓬骑士的盾牌各自悬挂在营帐门口一长列丝质三角旗随风飘扬精钢刀剑和镀金马刺闪着耀眼阳光。比武那几天号角长鸣马蹄轰隆入夜之后则是宴席大开弦歌不辍。那是她一生中最灿烂的日子如今却恍如隔世。劳勃・拜拉席恩已不在人间她的父亲则被视作叛国贼斩于贝勒大圣堂前的讲坛上。现在国内三王各据一方三叉戟河彼岸战火炽烈君临城中则挤满了来自各方、走投无路的人难怪他们只能在有厚厚城墙庇护的红堡里为乔佛里举办比武竞技。

    “你觉得太后会出席吗?”每次有瑟曦在场约束儿子珊莎总觉得比较安全。

    “恐怕不会小姐。重臣们正在开会说是有要紧事。”亚历斯爵士压低声音“泰温大人率兵朝赫伦堡前进不愿照太后的命令领军至此。太后她可是气坏了。”这时一队身披红披风头戴狮纹盔的兰尼斯特卫士从旁经过他立即噤声。亚历斯爵士虽好说闲话却知要提防隔墙有耳。

    木匠在城堡外庭筑起了看台和竞技场但其规模的确小得可怜而前来观赏的人群还只稀稀落落坐了个半满。观众多半是穿着金袍子的都城守备队或深红披风的的兰尼斯特卫士到场的贵族男女为数极少只有那几个还留在宫里的人:脸色死灰的盖尔斯・罗斯比伯爵就着一条粉红丝巾咳个没完;坦妲伯爵夫人被两个女儿文静但迟钝的洛丽丝和毒舌的法丽丝夹在中间;黑皮肤的贾拉巴・梭尔遭到放逐原本便无处可去;艾弥珊德小姐还是个小婴儿躺坐在乳母膝上。据说她不久便要嫁给太后的某个堂弟如此兰尼斯特家族才好接收她的封地。

    国王坐在一顶深红天蓬下的阴影里一只脚随随便便地翘在雕花木椅的扶手上。弥赛拉公主和托曼王子坐在他后面桑铎・克里冈则站在皇家包厢后方守卫双手按着剑柄。他身披御林铁卫的雪白披风用镶珠宝的别针系在宽阔的肩头。雪白的披风与他棕色的粗布外衣和镶钉皮背心有些不相称。“珊莎小姐到。”猎狗一见到她便简短地宣布。他的声音粗得像是锯木头因为半边脸和喉咙都有烧伤一讲话嘴巴就不住扭曲。

    您今天会下场比试吗

    弥赛拉公主听见她的名字便害羞地对珊莎点了个头。胖胖的小王子托曼却热切地跳了起来“珊莎你听说了吗?今天我要下场比武喔!”托曼不过八岁看到他不禁令她想起自己的小弟弟布兰。他们两人同年但布兰此刻人在临冬城半身不遂幸好性命无恙。

    珊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和他重聚的机会。“我为您对手的性命担心。”她庄重地对托曼说。

    “他的对手是稻草人儿。”小乔说罢起身。国王今天身披镀金战甲胸前雕着一头怒吼雄狮好似在期望随时投身战火。他今天满十三岁育良好个头极高有着兰尼斯特家族特有的金碧眼。

    “陛下。”她屈膝行礼。

    亚历斯爵士也鞠了个躬“陛下请您准我先行告退我要着装准备下场。”

    乔佛里唐突地挥手示意他退下目光却没离开珊莎。他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我很高兴你戴了我送的宝石网。”

    看来国王今天打算扮演英雄的角色珊莎松了口气。“感谢陛下厚爱……更谢谢您的赞美。陛下希望您命名日开心愉快。”

    “坐吧”小乔比比身旁的空位命令道“听说了没?那乞丐王死了。”

    “谁?”一时之间珊莎好怕他指的是罗柏。

    “韦赛里斯‘疯王’伊里斯最后一个儿子。自我出生以来他就在周游各大自由贸易城邦自称是国王。哼母亲说多斯拉克人终于帮他加冕不过用的是熔掉的黄金。”他笑道“你不觉得很可笑吗?火龙可是他的家徽呢这就好像你那叛徒老哥被狼杀死一样。说不定等我逮着他以后就真把他丢去喂狼。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准备跟他当面决斗啊?”

    “陛下我会乐于关注。”我可是求之不得呢。珊莎保持冷静而有礼的口吻然而乔佛里还是眯起眼睛想判断她是否有嘲弄之意。“您今天会下场比试吗?”她连忙问。

    国王皱起眉头“母亲大人说这样不妥因为这场比武大会是为了给我庆祝才举办的。可我要真是下场准会摘下优胜好狗你说是不是啊?”

    猎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跟这路货色打?那还用说。”

    他是父亲那场比武大会的冠军这点珊莎可没忘。“大人那您今天会参加吗?”她问他。

    克里冈的语音充满不屑“他们不配。这场比武根本是蚊蝇打架。”

    国王哈哈大笑“哟我的狗儿叫起来可真吓人。我看干脆叫你跟今天的冠军决斗好了至死方休。”乔佛里最喜欢逼人互斗至死。

    “那你就要少一个骑士了。”猎狗本人始终没有接受骑士宣誓。他的哥哥是个骑士而他极端痛恨他哥哥。

    这时一阵号角声突然响起国王坐回椅子上并牵起珊莎的手。若是从前此举定会让她心脏狂跳然而在她乞求他网开一面宽恕父亲之后他竟然下令将父亲斩示众所以如今他的碰触令她憎恶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显露出来于是便强作镇定。

    “御林铁卫的马林・特兰爵士!”司仪高喊。

    马林爵士从西边进入比武场一身亮白金缕铠甲骑着一匹乳白色的战马灰色的马鬃飞扬背后长长的披风宛如白雪大地一根十二尺长枪擎在手中。

    “青亭岛雷德温家族的霍柏爵士!”司仪唱名。霍柏爵士骑着黑色骏马自东边进场马儿披着酒红和蓝色相间的饰服他的枪上也系了同样色彩的布条盾牌上则是葡萄串家徽。雷德温家这对双胞胎和珊莎一样都是太后强留的宾客。她很好奇到底是谁出的主意让他们参加乔佛里的比武大会应该不是自愿的吧她心想。

    典仪官一声喝令两名参赛者立刻平握长枪脚踢马刺冲了上去。围观的卫士们和看台上的贵族男女中传出吆喝两个骑士在赛场中央交手木屑飞溅钢铁交鸣。不到一秒内白枪和花枪相继爆成碎片。霍柏・雷德温受到强烈撞击在马背上晃了晃但总算没有落马。他们各自在比武场尽头掉转马头抛下断枪自侍从手中接过新的。霍柏爵士的双胞胎兄弟霍拉斯・雷德温爵士为兄弟叫好。

    两人再度交手但这次马林爵士转移枪尖直刺霍柏爵士胸膛打得他从马背上直飞出去重重摔落地面。霍拉斯爵士连忙跑去扶起他被痛击的兄弟嘴里咒骂个没完。

    “打得真烂。”乔佛里国王表示。

    “红卫地石盔城的巴隆・史文爵士!”司仪的喊声再度传来。巴隆爵士的头盔上饰有一双宽大的白翅膀盾牌上则绘了黑白天鹅互斗的图案。“史林特家族的莫洛斯赫伦堡杰诺斯伯爵的继承人!”

    “瞧他那副驴样!”小乔高声怪叫声音之大半场都能听见。莫洛斯只是个侍从还是个刚当上的侍从连拿枪举盾都有困难。珊莎知道长枪是骑士的武器而史林特家出身低贱。杰诺斯伯爵本来只是都城守备队的司令官近来才被乔佛里擢升为赫伦堡领主和朝廷重臣。

    他最好从马上摔下来在大家面前丢脸她苦涩地想我希望巴隆爵士杀了他。乔佛里宣判她父亲死刑斩之后正是杰诺斯・史林特将艾德公爵的级连抓起高举示众而珊莎却只能在旁啜泣哀嚎。

    莫洛斯的黑盔甲上镶了细致的金色涡形花纹外罩黑金相间的格子披风。盾牌上画有血淋淋的长枪那是他父亲挑选的家徽。然而他似乎不知该把盾牌放哪里才好只会盲目地催马向前结果巴隆爵士不经意地一枪戳中他盾心纹章。莫洛斯慌忙扔掉长枪试图保持平衡可惜还是失败。这少年摔下马时一只脚卡在马镫上被狂燥的战马一路拖到场子尽头脑袋不断在地上碰撞。乔佛里见状高声嘲笑珊莎却大惊失色不知诸神是否听见了她复仇的祈祷。最后大家总算把莫洛斯・史林特解下马现他虽浑身是血人还活得好好的。“托曼我们帮你挑错对手了。”国王对弟弟说“这家伙比稻草人差劲得多。”

    这是蚊蝇打架

    接下来换霍拉斯・雷德温爵士出场他的表现比双胞弟弟出色击败了一位老骑士。这名老骑士的坐骑装饰着银色狮鹫服装以蓝白条纹为底。虽然气势十足实力却与外表很不相称。“真是差劲透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猎狗道“这是蚊蝇打架。”

    国王开始无聊了珊莎紧张起来于是她垂下视线决定不论生什么事都要保持安静。当乔佛里・拜拉席恩心情糟糕时任何无心之言都可能使他勃然大怒。

    “罗索・布伦效劳于贝里席大人麾下的自由骑手!”司仪高喊“霍拉德家族的红骑士唐托斯爵士!”

    自由骑手当即出现在比武场西边他的个子很小身穿凹痕累累的铠甲上无任何装饰可他的对手却不见踪影。等了一阵总算有一匹栗子色的骏马跑出来一身大红丝绸随风飘动然而唐托斯爵士却不在上面。又过了一会儿唐托斯爵士方才脚步踉跄地赶到一边咒骂一边追着他的马他全身上下除了胸甲和羽饰头盔外一丝不挂。他的双腿肤色苍白细瘦伶仃那话儿恶心地前后晃动。观众席上立时喝起倒采。唐托斯爵士抓住坐骑的缰绳想要爬上马背但马儿不肯站定不动而骑士喝得酩酊大醉光溜溜的脚始终踩不到马镫。

    此时观众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唯独国王例外。乔佛里眼中正是当日他在贝勒大圣堂前宣判艾德・史塔克公爵死刑时那种神情。下面的红骑士唐托斯爵士终于决定放弃重重坐在泥地里摘下羽饰头盔。“我认输!”他大叫“给我点酒喝吧!”

    国王霍地起身“去窖里搬一桶来!我要看他淹死在里面。”

    珊莎倒抽一口气“不行!您不可以这样!”

    乔佛里转过头“你说什么?”

    珊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说的话。她疯了吗?竟然当着众廷臣的面对他说“不”?她没打算开口的可……虽然唐托斯爵士又醉又蠢又没用但他没有恶意啊。

    “你说我‘不行’?你是不是这样说的?”

    “我……”珊莎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您在您的命名日杀人……会带来厄运陛下。”

    “你骗人”乔佛里道“既然你这么在乎他我干脆让你们俩一起淹死算了!”

    “陛下我在乎的不是他”字句拼命从她口中涌出“您要淹死他或砍他的头都行可是……如果真要杀也请您明天再杀……可千万不要今天啊今天是您的命名日。我不忍心见您招来厄运……就算国王这样做也会惹来厄运的啊……歌手们都这么说……”

    乔佛里锁紧双眉。她看得出来他知道自己在说谎看来免不了又要遭殃了。

    “这女孩说得没错”猎狗粗声道“俗话说命名日播下的种子一整年都会结果。”他语气平淡彷佛一点也不担心国王相信与否。莫非真有此说?珊莎其实根本没听过只是为了逃避惩罚而信口胡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