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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席恩


    “等你到了派克城他自然会告诉你。”

    “我现在就想知道他的计划为何。”

    “从我这里你不可能知道。我们奉命绝不可说与外人。”

    “连我也不行?”席恩勃然大怒。他带过兵打过仗曾与国王一同捕猎在比武大会中赢得优胜并和黑鱼布林登、安柏家的大琼恩并肩作战参与呓语森林大捷睡过的女人多到记不清小叔竟然还把他当成十岁小孩!“如果父亲有意出兵我一定要知道。我可不是‘外人’我是派克和铁群岛的继承人!”

    “这个嘛”叔叔说“还不一定。”

    这句话像是一记火辣辣的巴掌。“还不一定?我的哥哥们全死了父亲大人就剩我这一个儿子!”

    “还有你姐姐。”

    阿莎!他有些不知所措她比席恩大三岁但是……“除非男性直系血亲断绝否则女人没有继承权!”他大声强调“我警告你谁也别想抢走我的权利!”

    叔叔哼了一声“小子你胆敢‘警告’侍奉淹神的人?我看你忘本忘得可真彻底。如果你以为你父亲会把铁群岛拱手让给史塔克那就大错特错。现在给我闭嘴路还很长没工夫听你像鸟鹊一样叽叽喳喳!”

    席恩强自按捺怒火闭起嘴巴。原来如此他心想他们以为我在临冬城住了十年就变成史塔克家的人了吗?艾德公爵虽让他和自己的儿女一起成长但席恩始终不是他们的一份子。全城上下从史塔克夫人到最低贱的厨房小弟都知道他是用来确保他父亲“表现良好”的人质并都如此待他。就连那私生子琼恩·雪诺所受的待遇都比他好。

    艾德公爵每每试图扮演父亲的角色然而席恩总提醒自己对方正是为派克城带来血腥杀戮并迫使他远离家园的人。小的时候他一直活在史塔克的严峻面容和那把恐怖巨剑的阴影中他的妻子则更是疏离而猜疑。

    至于他们的儿女年纪小的几与婴儿无异只有罗柏和他的异母弟弟琼恩·雪诺稍长能引起他注意。那私生子性情阴沉对任何奚落均十分敏感尤其嫉妒席恩的高贵出身和罗柏对他的重视。对罗柏本人席恩倒有几分感情一种对弟弟的感情……不过这话最好别说出口。看来在派克城里战争的伤痛仍未止息。他不该感到意外诸岛活在过去因为现实太严苛也太痛苦令人难以承受。更何况父亲和叔叔们都老了年老贵族就是这副德行至死牢记陈年旧帐不忘记任何纠葛更无原恕可能。

    梅利斯特家正是如此。从奔流城到海疆城的路上他与他们为伴。派崔克·梅利斯特是个还不错的伙伴两人对女孩、美酒和放鹰狩猎有相同的兴趣可老杰森伯爵眼见自己继承人和席恩越来越要好便把派崔克拉到一边提醒他不要忘本。他们的家堡海疆城正是为防守海岸抵御铁民劫掠而建尤其是提防派克岛的葛雷乔伊。城中的“洪钟塔”因塔上的巨大青铜钟而得名古时每当长船出现在西方洋面他们便会敲响警钟呼告村镇居民和田里农人入城避难。

    “也不想想三百年来总共就敲过一次。”翌日派崔克拿一罐青苹果酒来找席恩一边喝一边把父亲的教诲告诉他。

    “就我老哥突袭海疆城那次。”席恩说。此役杰森伯爵在城下斩杀了罗德利克·葛雷乔伊并将铁岛掠夺者赶回海里“如果你父亲认为我因此而对他怀有敌意那他显然不认识罗德利克。”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然后快马加鞭去找一个和派崔克相好的磨坊少*妇。现在和我同行的是派崔克就好了。管他是不是梅利斯特家的人跟他作伴总比眼前这个曾是伊伦叔叔的怪老僧有趣得多。

    他们越行越高进入荒脊的岩石丘陵。很快大海便消失在视线之外但潮湿的空气中盐味依然强烈。他们以稳定的度缓缓前进经过一块牧羊人的地以及一座废弃的矿坑。眼前这个伊伦·葛雷乔伊信仰虔诚不爱说话所以两人几乎一语不。席恩实在按捺不住。“临冬城现在由罗柏·史塔克当家”他开口。

    伊伦继续骑“新狼换旧狼有何差别?”

    “罗柏已与铁王座决裂自封北境之王。岛外到处都在打仗。”

    “学士的信鸦飞过咸水汪洋迅如飞石。这是又冰又冷的旧闻。”

    “叔叔这意味着新日子即将来临。”

    “每天太阳升起都是新日子的来临和旧日子却也差不多。”

    “我在奔流城听到的可不是这样人人都说红彗星象征新纪元到来它是诸神的信使。”

    “是预兆没错”僧侣表示同意“不过是来自我们的神而非他们的诸神。那是一个燃烧中的火炬与我族古时所持者无异。那是淹神自海中带来的火炬预示着即将高涨的海潮。此刻我们自当集结船队让刀剑和烈火降临人世一如他过去所作所为。”

    席恩微微一笑“完全同意。”

    “对神而言你的意见就如暴风中的一滴雨。”

    老头子这滴雨有朝一日会成为一方霸主。席恩已经受够了叔叔的阴郁于是他脚踢马刺快步前驱脸上挂着微笑。

    接近日落时分他们抵达派克城下城墙如一道黑石新月连缀两边峭壁中间是城门楼两边各有三座方形高塔。席恩仍旧能辨认出当年劳勃·拜拉席恩的投石机所炸出的伤痕。被毁的南塔业已重建用了淡灰石材尚未被地衣覆盖。当年劳勃便从这里攻破城堡挥舞着手中战锤跨越乱石和尸体杀将进来奈德·史塔克跟在他身旁。那时席恩远远从海中塔望着这一切至今仍时时梦见火炬熊熊听到城楼崩塌的轰然巨响。

    大人他五年前就死了

    城门大开生锈的铁闸早已升起城墙上的卫兵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回家的席恩·葛雷乔伊。

    过了外围石墙便是广达五十亩的陆岬连亘海天。马厩和狗舍都位于此还有一些外屋。成群猪羊各自挤在圈里城里的狗则四处奔跑。南边是悬崖以及通往主堡的宽阔石桥。席恩翻身下马听见熟悉的浪涛拍岸声。一名马厩小厮过来牵走他的坐骑。两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和几名农奴呆呆地望着他但完全不见父亲踪影也没有任何他儿时记忆里的人物。回家竟是碰上这样的场面真是既黯然又辛酸啊他心想。

    僧侣没有下马“叔叔您不留下来过夜和我们共进晚餐吗?”

    “我的任务是把你带来现在你来了我便要回去为淹神服务。”伊伦·葛雷乔伊调转马头缓缓从铁闸门满是泥泞的尖刺之下穿过骑了出去。

    一名身穿平凡灰布裙服的驼背老妪小心翼翼朝他走来“大人我奉命带您到房间休息。”

    “谁的命令?”

    “是您父亲大人的命令大人。”

    席恩脱下手套“所以你还真认得我。为什么我父亲没有来迎接我?”

    “大人他在海中塔里等您。请您先稍事休息。”

    我还嫌奈德·史塔克冷漠呢。“你又是谁?”

    “海莉亚我为您父亲大人管理城堡。”

    “总管是西拉斯才对吧?大家叫他‘臭嘴’。”即便现在席恩都还记得老头口中的酒臭。

    “大人他五年前就死了。”

    “魁伦学士呢?他人在哪儿?”

    “长眠于海底。现在照顾信鸦的是温达米尔。”

    我好像成了这里的陌生人啊席恩心想明明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那就带我去房间吧女人。”他命令。她僵硬地鞠个躬领着他穿过陆岬走到桥边。这里总算和记忆中相符:老旧的石桥因浪花而滑溜爬满地衣脚下的怒涛有如凶猛巨兽带着盐味的海风贴紧衣服。

    过去他想像自己回家的情景脑中浮现的总是海中塔里他以前那间舒适卧房没想到老妇却带他进了“血堡”。这里的厅堂较为宽敞装潢也较佳但还是一样湿冷。分给席恩的套房屋顶极高竟因阴暗的关系看不到天花板里面寒气袭人。倘若他不知“血堡”正因这组套房而得名对此的印象可能会好些。千年以前某个河流王所有的儿子全部在此惨遭屠杀他们熟睡时被活活砍成碎片再送回大陆给他们父亲。

    至于葛雷乔伊家的人虽从未在自家城中遭他人谋害但兄弟阋墙是常有的事好在他的哥哥们全都死了。他嫌恶地环顾四周并非因为怕鬼只因墙上的壁毡长满青霉床垫凹陷、闻起来有霉味灯心草席则老旧而开裂。这些房间已有多年不曾使用透着彻骨的湿意。“给我弄缸热水赶紧给炉子生火。”他吩咐老妪“记得把其他房间的火盆也点燃多少能驱走寒意。还有看在诸神的份上赶快找个人把这些破草席都清掉。”

    “是大人就照您的意思。”她连忙逃走。

    过了一会他们果真照他的要求弄来热水。虽然水温不高很快就变凉了而且还是海水但洗去旅途风尘已然足够。他一边看着两名奴工燃起火盆一边脱去沾满尘土的衣裳准备换装去见父亲。他挑了柔韧的黑皮靴银灰色的羊毛软裤胸前绣有葛雷乔伊家金色海怪的黑天鹅绒外衣又在脖子上戴了一串细金链腰间系上一条漂白的皮带再配上一把短刀和黑金剑鞘的长剑。他抽出短刀用拇指测试刀锋又从腰袋里拿出磨刀石擦了几下。他对自己保养武器的习惯颇感自豪。“在我回来以前把房间弄暖和铺好新席。”他取出一双有金线涡形装饰的黑丝手套戴上同时警告奴工。

    席恩经由一条封顶石砌走廊回到主堡脚步回音应着下方不休的怒涛。海中塔位于一座歪曲的海柱上欲达该处需经三座桥梁且一桥比一桥窄。最后一座桥仅以木材与绳索做成在海风吹拂下摇晃不止彷若活物。席恩才走到一半心便似跳了出来。遥远的下方恶浪袭岸激起层层水花。小时候他可以快步跑过此桥即使夜半时分也行。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他的怀疑悄声说成年人则不然。

    门是灰色的木料上面镶了铁钉。席恩觉它从内拴上便握拳敲门谁知木屑竟刺穿手套扎得他忍不住咒骂。木头潮湿长霉铁钉早已锈蚀。

    过了半晌有个身穿黑铁胸甲和圆形头盔的卫兵开了门“你就是那个儿子?”

    “滚开否则要你好看!”那人往旁边站开。席恩爬上蜿蜒的楼梯来到塔顶现父亲正坐在火盆边身穿霉的海豹皮连身长袍从下巴到脚都包在里面。铁岛之王听见石阶上的脚步声便抬头看他唯一在世的儿子。他比席恩印象中要渺小得多瘦削不堪。巴隆·葛雷乔伊一向很瘦如今更彷佛被神灵放进大锅煮干了全身每一寸肌肉仅余肤。他体瘦如柴一副硬骨架而那张脸简直就像用燧石凿出惟独一双黑眼十分锐利。父亲的头历经岁月和海风摧残成了冬日大海的灰色其间缀了几朵白浪未经扎理垂下过肩。

    “九年了?”最后巴隆大王开口。

    “十年。”席恩回答脱下被刺破的手套。

    “你被他们带走时是个孩子”父亲说“现在呢?”

    “我已长大成*人”席恩答道“我是您的亲生骨肉也是您的继承人。”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巴隆大王哼了一声“这我可不敢确定。”

    “我会让您确定。”席恩向他保证。

    “你说十年?史塔克那家伙养你的时间和我一样长你现在更成了他的使节。”

    “不。”席恩道“艾德大人已死他被兰尼斯特家的太后斩示众。”

    “史塔克和那个砸破我城墙的劳勃他们两个都死了。我过誓一定要亲眼见他们进坟墓现在果真如愿以偿。”他皱起眉头“可遇上湿冷天气我的关节还是会痛和他们在世时没两样。所以到头来这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席恩走上前“我带来一封信”

    “是奈德·史塔克教你穿成这样?”父亲眯起眼睛打断他的话“他喜欢你穿天鹅绒和丝衣服当他的乖女儿?”

    席恩只觉血气上涌“我才不是他女儿!您不喜欢我的衣服我换就是。”

    “非换不可。”巴隆大王甩开皮袍站起身来。他没有席恩印象中那么高。“你脖子上戴的东西用金子还是用铁换来?”

    席恩摸摸金链他竟然忘了。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啊……依照古道女人可以花钱买装饰品打扮自己然而战士所穿戴的饰品必得从自己杀死的敌人身上夺来所谓“付铁钱”是也。

    “席恩你脸红得跟闺女一样。我再问你一遍:你付的是金子还是铁钱?”

    “是金子。”席恩坦承。

    父亲伸手抓住项链猛力一扯差点没把席恩的脖子扭断幸好链子先掉。“我女儿的爱人是把斧头”巴隆大王说“我绝不准我儿子打扮得跟个婊子似的!”他把项链丢进火盆断链滑入燃烧的炭火。“果不出我所料青绿之地上你养尊处优史塔克家把你变成跟他们一个样!”

    “你错了奈德·史塔克是囚禁我的狱卒而我体内仍然流着海盐与钢铁的血脉。”

    巴隆转过身伸手到火盆上取暖。“话虽如此史塔克家那小鬼可把你当成训练有素的信鸦乖乖带着他的小纸条来见我。”

    “这绝非什么纸条”席恩道“他开的条件是我提议的!”

    “这么说来小狼很听你话是不是?”巴隆大王似乎颇觉有趣。

    “没错他听我的。我和他一起打猎一起练剑一起吃饭一起打仗我已经赢得了他的信赖他把我当作哥哥一样他”

    “住口!”父亲指着他的脸“不准你在这里在派克城中在我的面前说你是他‘哥哥’你真正的哥哥就是被这个人的父亲杀的难道你忘了你的亲哥哥罗德利克和马伦?”

    “我什么也没忘。”老实讲哥哥根本不是奈德·史塔克所杀。罗德利克在海疆城死在杰森·梅利斯特伯爵手里马伦则葬身于崩塌的南塔之中……不过倘若命运使他们碰上史塔克想必他也会毫不迟疑地杀了他们吧。“哥哥们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席恩坚持他当然记得罗德利克酒后赏他的耳光以及马伦恶毒的嘲弄和无休无止的谎言。“我同时还记得我的父亲原本是个国王。”他拿出罗柏的信向前一推。“信在这里……陛下请您过目。”

    巴隆大王揭去封蜡展开羊皮纸那双黑眼来回扫视。“所以这小鬼想要再给我一顶王冠”他说“只要我帮他除掉敌人。”他的薄唇露出一抹微笑。

    “罗柏现下正准备攻打金牙城”席恩道“攻陷之后他只需一天时间便可穿越丘陵。泰温大人的军队目前驻于赫伦堡完全与西部隔绝弑君者则被关在奔流城。西境只剩史戴佛·兰尼斯特爵士和他那群刚募集的新兵与罗柏作对。史戴佛爵士会将兵力部署在罗柏和兰尼斯港之间也就是说我们若从海上进犯兰尼斯港将无力反抗。倘若神灵眷顾我们很可能在兰尼斯特军尚未觉前便拿下凯岩城。”

    巴隆大王哼了一声“从没人能攻陷凯岩城。”

    “除了我们。”席恩微笑道。多么美妙!

    可惜父亲没笑“罗柏·史塔克让你回来就为了这个?要你说服我同意他的计划?”

    “这是我的计划不是罗柏的。”席恩骄傲地说。没错接下来的胜利也会是我的还有最后的王冠。“如果您同意我将亲自领军。待我军自兰尼斯特手中拿下凯岩城请您将之赐给我作为奖赏我将在那里建立根据地。”有了凯岩城他便能吞并兰尼斯港和西部富庶的黄金领地那将是葛雷乔伊家族从未有过的财富与荣耀。

    “就凭这几个字你的胃口倒不小。”父亲又把信读过一遍“这狼崽子可没提奖赏的事他只说你代表他要我乖乖听话派出舰队和大军为他作战然后给我一顶王冠。”他抬起燧石般的眼睛直视儿子。“他会‘给’我一顶王冠。”他复诵一遍语气尖锐了许多。

    “那只是措辞不佳实际上”

    “实际上就是这个意思。那小鬼要‘给’我一顶王冠既然是给的就可以再收回去。”巴隆公爵手一挥把信丢进火盆正好落在项链上。羊皮纸四角卷起黑起火燃烧。

    席恩简直不敢相信“你疯了吗?”

    父亲反手便是一记耳光“注意你的言辞。这里可不是临冬城我也不是罗柏那小毛头你没资格对我这样说话。我是派克岛掠夺者之海盐王与磐岩王海风之子我不需任何人施舍王冠我付出铁钱亲自夺取就和五千年前的‘血手’乌伦一样。”

    席恩后退几步远离父亲突如其来的暴怒口吻。“那你就去拿吧!”他吼道脸颊隐隐作痛。“你就自封铁岛之王吧没人会理睬你……等战争结束胜利者只会看到一个头戴铁冠的蠢老头傻笑着站在海边!”

    他们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巴隆大王哈哈大笑:“不错起码你不是懦夫同样地我也不蠢。你以为我召集舰队是为了好看?我打算用刀剑与烈焰打出一片江山……但不是从西部更不能照着小鬼国王罗柏的意思。凯岩城太坚固何况泰温大人精明无比。对我们是可能攻下兰尼斯港但绝对守不住。我属意的是另一颗果实……或许没那么甜可是一样成熟番透高挂枝头无人摘采。”

    是哪里呢?席恩刚想开口却蓦然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