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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布兰

    曙光渗进窗廉之前布兰便已醒了。

    临冬城到了许多客人都是来参加丰收宴会的。今天早上他们会在场子里练习戳刺矛靶。若是从前他定会为此兴奋难耐但那都是意外生之前的事了。

    而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大小瓦德可以和曼德勒大人手下的侍从切磋枪技却没有布兰的分他得待在父亲的书房里扮演王子的角色。“用心聆听说不定你就能从中学到统御他人的技巧。”鲁温师傅道。

    布兰不想当王子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是成为骑士闪亮的铠甲飘动的旗帜持枪配剑脚跨战马。为什么他要日复一日听老人家谈论这些他听着一知半解的事情?因为你是个残废心里有个声音提醒他。安坐高堂的领主老爷有点缺陷没关系大小瓦德就说他们祖父因为过于虚弱上哪儿都得坐轿子但是骑马打仗的骑士就不同。说到底这也是他职责所在“你是你哥哥的继承人是临冬城史塔克家族的代表。”罗德利克爵士说他提醒他:从前当诸侯们前来晋见他父亲时罗柏也都会在场作陪。

    两天前威曼·曼德勒伯爵刚从白港抵达先搭游艇后乘轿子只因他过于肥胖无法骑马。他带来大批手下:骑士、侍从、小领主和他们的太太、传令官、乐师还有个杂耍班子旗帜和衣着耀眼夺目五光十色。布兰坐在父亲的高背冰原狼扶手石椅上欢迎他们光临临冬城事后罗德利克爵士称赞他表现很好。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该有多好只可惜这只是开始。

    “参加宴会是个不错的藉口”罗德利克爵士解释“但他大老远跑来绝不只为了吃片烤鸭喝口美酒。一定有要紧事需我们经手才会这么大费周章。”

    布兰抬头望向粗石屋顶。他知道罗柏一定会叫他别再孩子气他几乎能听到罗柏的话语听到父亲大人的话语:“凛冬将至而你已经快成年了布兰你有责任在身。”

    过了一会儿当阿多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满脸笑容地跑进来时小男孩已经认了命。在阿多的帮助下他梳洗一番“今天穿那件白色的羊毛外衣”布兰命令“还有那个银胸针罗德利克爵士要我穿得有领主的样子。”其实只要力所能及布兰宁可自己更衣但有些动作比如穿裤子、绑鞋带很折磨人。有了阿多帮忙做起来就快多了。任何事只要教过一遍他就能灵巧地完成。他虽然力量惊人动作却十分温柔。“我敢打赌你本来也可以当骑士。”布兰对他说“若非诸神夺走了你的智慧你一定会是个伟大的骑士。”

    “阿多?”阿多眨眨那双天真无邪的棕色大眼一脸茫然。

    “是的”布兰说“阿多。”他指指墙壁。

    门边的墙上挂了一个篮子用柳条和皮带紧扎而成上面挖了两个洞以让布兰的双脚伸出。阿多将手伸进背带并把宽皮带紧扣在胸前然后在床边蹲下来。布兰抓住墙上的铁把手摇晃软弱无力的双脚放进篮子伸出足洞。

    “阿多!”阿多重复一遍站起身来。马僮高近七尺骑在他背上布兰的头几乎要碰到天花板。出门时他刻意压低身子。有次阿多闻到烤面包的香味便朝厨房奔去把布兰的头撞出一个大洞为此鲁温学士还帮他缝了好几针。后来密肯从兵器库里拿了顶生绣的老旧头盔给他这盔连面罩都没有大小瓦德每次见了就大力嘲笑所以布兰很少戴。

    他双手搁在阿多肩头两人慢慢步下螺旋梯。外面的较场传来阵阵剑盾交击和马蹄轰鸣在他耳中都成了悦耳之音。我只看一眼布兰心想飞快地看一眼就走。

    白港的贵族们将带着属下的骑士和教头在上午操练在那之前校场属于他们的侍从。他们的年纪从十岁到四十不等布兰好希望自己是其中的一份子想得心口隐隐作痛。

    庭院里立了两个矛靶每个皆以坚固的支柱为主干撑着一根回转大梁梁的一端是盾牌另一端是加垫的撞槌。盾牌漆成红金两色象征兰尼斯特的狮子被画得歪七扭八且早被轮上场的男孩刺得凹痕累累。

    坐在篮子里的布兰刚一现身立刻吸引了陌生人的目光好在他早已学会忽略容忍。他告诉自己至少他视野良好在阿多肩上的他比任何人都要高。他看见瓦德两兄弟正准备上马。他俩从孪河城带来上好护具闪亮的银铠甲上镂蓝花。大瓦德的头盔是城堡形状小瓦德则在盔顶系上一串灰蓝相间的丝带。他们的盾牌和外衣也不相同小瓦德的纹饰分成四份除了佛雷家双塔外还有外祖母克雷赫家的斑纹野猪和母亲戴瑞家的农人。大瓦德的四份则包含了布莱伍德家的鸦树和培吉家的双蛇。想必他们对荣耀求之若渴吧布兰一边想一边看他们端起长枪我这个史塔克能希求的却只有冰原狼。

    哟这匹马可真丑

    他们的灰斑战马行动灵敏体格健壮训练有素。两人并肩冲向矛靶利落地击中盾牌并在撞槌转过来前抽身跑开。小瓦德刺得较狠但布兰认为大瓦德骑得比较稳健。如果能和他们一较高下他宁愿舍弃无用的双脚。

    小瓦德抛下断裂的长枪瞥见布兰便勒住缰绳。“哟这匹马可真丑!”他对阿多说。

    “阿多不是马”布兰道。

    “阿多”阿多说。

    大瓦德跑到堂弟身边“是啊他不比马儿聪明大家都知道。”几个白港来的小伙子互相推挤笑出声来。

    “阿多!”阿多一脸笑容看着两个佛雷家的男孩对他们的嘲弄毫不知情。“阿多阿多?”

    小瓦德的坐骑嘶了一声。“你瞧他们在聊天呢。说不定‘阿多’就是马语中的‘我爱你’哟!”

    “佛雷你给我住口!”布兰只觉血气上涌。

    小瓦德轻踢马刺靠过来撞了阿多一下使他退后两步。“我若是不住口你又待如何?”

    “小心他放狼咬你堂弟。”大瓦德警告。

    “随他来啊我就想弄件狼皮披风。”

    “夏天会一口咬掉你那颗猪头。”布兰说。

    小瓦德用戴铁套的拳头往胸甲一敲“难不成你的狼生了钢牙可以咬穿我的铠甲和锁甲?”

    “够了!”鲁温学士的话音盖过校场里的金铁之声有如雷响。布兰不知他听见了多少……但明显足以使他勃然大怒。“你们语出威胁十分不妥别教我再听见这样的话。瓦德·佛雷你在孪河城也是这种态度?”

    “没错我高兴怎样就怎样。”小瓦德高高骑在战马上愠怒地瞪了鲁温一眼彷佛在说:你区区一个学士凭什么教训我河渡口佛雷家的人?

    “那好你既身为临冬城史塔克夫人的养子就不准如此。你们到底为什么吵起来?”学士轮流打量几个男孩“你们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保证”

    “我们刚才和阿多开玩笑。”大瓦德承认“倘若我们冒犯到布兰王子我很抱歉。我们只是觉得好玩罢了。”他起码还知道不好意思。

    小瓦德却还在闹脾气。“我嘛”他说“我也只是觉得好玩。”

    布兰看到老师傅头顶光秃的部分涨得通红鲁温似乎更生气了。“一位好领主应当安抚无助保护弱小”他对两个佛雷家的男孩说“我绝不允许你们把阿多当笑料开些残忍的玩笑听见了没有?他是个好心肠的孩子老实本分尽忠职守这些优点你们一项都没有。”学士伸手指着小瓦德。“还有你给我离神木林远一点若是敢找那几只狼麻烦你就等着瞧。”他袖子一甩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来吧布兰威曼大人正等着呢。”

    “阿多跟上师傅”布兰下令。

    “阿多!”阿多说。他迈着大步很快追上了老学士那双恼怒摆动的腿脚一同走上主堡石阶。鲁温学士拉住大门让他们进去布兰抱住阿多脖子低下了头。

    “瓦德他们”他开口。

    “我不想再听这事到此为止。”鲁温学士显得疲惫而烦乱。“你保护阿多做得没错但你根本就不该到那里去。罗德利克爵士和威曼大人等了你很久早餐都只好先开动。难道你还当自己是个小娃娃事事都得我亲自操办吗?”

    “不”布兰羞愧地说“对不起我只想……”

    “我知道你想什么。”鲁温学士的口气缓和下来。“布兰我也盼着你的愿望能够成真。会议开始之前你有没有问题?”

    “我们是要讨论战争?”

    “你什么都不用讨论。”鲁温的口气又锐利起来“你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我快九岁了!”

    “八岁就是八岁。”学士坚定地重复“除了礼貌的寒暄什么都不要说除非罗德利克爵士或威曼大人问你话。”

    布兰点点头“我记住了。”

    “至于你和佛雷家小孩之间的事我不会告诉罗德利克爵士的。”

    “谢谢您。”

    他们让布兰坐在父亲的橡木座椅上椅垫和坐褥乃是灰天鹅绒制成正对长板桌。罗德利克爵士坐在他右手鲁温师傅则在左边面前摆了笔墨和一叠空白羊皮纸准备记录会议进程。布兰伸手越过粗木桌面请求威曼伯爵原谅他的迟到。

    “嗳不是王子迟到”白港伯爵和颜悦色地回答“而是其他人早到就这么回事儿。”威曼·曼德勒笑声宏亮。难怪他没法骑马因为他看起来比马还重。他不仅身材雄伟而且话说个没完。他先恳请临冬城认可他刚指定的白港海关人员只因从前的官员把税收暗中扣留下来输送君临不肯缴给新的北境之王。“除此之外罗柏国王也需要自行铸币”他表示“而在白港建立铸币厂最为合适。”他说只要国王同意他愿意全权负责此事随后他又说明自己如何加强港口的防御工事并把每一项修缮费用详细列出。

    除了铸币厂曼德勒伯爵还提议为罗柏建造一支舰队。“自‘焚船者’布兰登烧掉他父亲的船队以来我们北方几百年来都缺乏海军。只要给我充足的金钱一年之内我就可以造出一支舰队足以拿下龙石岛和君临。”

    一听战船布兰的兴致就来了。虽然没人问他意见他却觉得威曼伯爵的主意实在很棒他已经可以在脑中勾勒出那幅景象了呢!不知双脚残废的人能不能指挥战舰?可惜罗德利克爵士只答应把提案送交罗柏决定而鲁温师傅则是埋头奋笔疾书。

    他们从上午直说到下午中途鲁温学士派麻脸提姆去厨房端来餐点他们便在书房里吃了乳酪、烤鸡和褐色的小麦面包。威曼大人一边用他粗大的手指撕扯鸡肉一边礼貌地询问他的堂妹霍伍德伯爵夫人的近况。“您也知道她原本是曼德勒家的人。或许等她的悲伤告一段落她会想再次冠上曼德勒的姓氏您说是吧?”他咬口鸡翅咧嘴笑笑“说来正巧我也当了八年的鳏夫早该讨个老婆了对不对啊诸位大人?孤单单一个人毕竟会寂寞啊。”他扔开骨头伸手拿了一根鸡腿。“若是夫人想找个年轻小伙子嗳我家文德尔也没成亲呢。眼下他到南方侍侯凯特琳夫人去了不过等他回来一定也想讨老婆吧。他是个勇敢的孩子人又顶风趣正是教她重唤青春的最佳人选不是吗?”他操起外衣袖子抹去下巴的油腻。

    我看夫人她对您有意思

    透过窗户布兰听着远处的兵器交击他对嫁娶之事毫无兴趣。我好想上场子比武。

    等餐桌收拾干净威曼伯爵方才提到一封泰温·兰尼斯特公爵的来信内容涉及他在绿叉河被俘的长子威里斯爵士。“他情愿不收赎金放我儿子回来只要我从陛下身边抽回兵力并誓不再参战。”

    “这毫无疑问直接回绝就是。”罗德利克爵士说。

    “您不需担心”伯爵向他担保“罗柏国王的部属中要数我威曼·曼德勒最为忠诚只是啊我不愿儿子在赫伦堡那鬼地方待得太久听说那里有诅咒呢。哎其实这种事我向来也不信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您瞧杰诺斯·史林特什么下场先是被太后擢升为赫伦堡伯爵没两天又被她老弟扯了下来听说被送去守长城啰。我在想能不能尽快安排适当的人质交换?我了解威里斯他一定不愿坐等战争结束。我这儿子可英勇打起仗来跟獒犬一样凶猛。”

    会议结束时布兰的肩膀已经因为长久坐着不动而僵硬。当晚他正要坐下来吃饭却听宣示客人来访的号声再度响起。[ 超多好看小说]唐娜拉·霍伍德伯爵夫人并未带来大批骑士和臣属只有她自己和六名面露疲态的护卫卫士沾满灰尘的橙色制服上绣着驼鹿头徽章。“夫人我们对您的遭遇深表遗憾”当她来到他面前致意时布兰开口道。霍伍德伯爵在绿叉河之战中被杀他们的独子也在呓语森林一役遇害。“临冬城永远感念您们的贡献。”

    “听您这样说我很高兴”她是个脸色苍白、神情涣散的女人每根线条都镂刻着哀伤。“大人我很疲倦若您允许我稍作休整我将感激不尽。”

    “那当然”罗德利克爵士道“谈事情明天有的是时间。”

    第二天上午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讨论谷物、青蔬和腌肉。一旦学城的学士们宣布初秋来临北方的领主便知道把部分收成贮存起来……可究竟要存多少就见仁见智了。霍伍德伯爵夫人本打算将五分之一的收成作为存粮后来在鲁温学士的劝说下同意把存粮增加到四分之一。

    “波顿的私生子正在恐怖堡集结军队”她警告他们“希望他是准备率兵南下助阵前往孪河城与父亲会师。可当我派人询问他的意图他却答说波顿家的人绝不回答女人的质问。好像他是正室所生真有那个姓似的。”

    “据我所知波顿大人从没承认这孩子。”罗德利克爵士说“但说实话我对此人所知不多。”

    “没人了解他”她答道“他原本和母亲同住直到两年前小多米利克死去波顿没了继承人这才把私生子接去恐怖堡。众人都说那孩子狡猾成性还带了个跟班凶残的个性跟他不相上下。大家叫他‘臭佬’据说他从不洗澡。这私生子和臭佬一同外出打猎猎的对象可不是鹿。我听过关于他们的种种传闻就算以波顿家族的标准而言这些故事都叫人难以置信。而今我的夫君和好儿子都已蒙诸神宠召这私生子对我的领地真是垂涎三尺。”

    布兰好想拔给伯爵夫人一百士兵帮助她保卫自己权益但罗德利克爵士只说“垂涎归垂涎倘若他敢做出任何逾越之举我向您保证我们会重重处罚他。夫人对您和您领地的安全请无多所挂虑……过些时日待您的悲伤平复或许可以考虑再续姻缘。”

    “我早已过了生育的年纪所有的美貌也都随岁月消逝殆尽。”她疲惫地浅笑回答道“但眼下男人们反而趋之若鹜我年轻时可没有这种待遇。”

    “您不中意这些追求者?”鲁温问。

    “倘若陛下有令我自当再婚。”霍伍德伯爵夫人回答“然而‘鸦食’莫尔斯是个酗酒成性的莽汉况且年纪比我父亲还大。至于我亲爱的堂哥曼德勒大人的床第本已容不下他雄伟的身躯我体质孱弱只怕无法躺在他身下。”

    布兰知道男人和女人同床共枕时男人会睡在女人上面。让曼德勒伯爵睡在自己身上大概就和被马压着差不多吧。罗德利克爵士朝寡妇同情地点点头“夫人您会有其他人选的。我们将设法寻找更般配您的人。”

    “爵士先生这样的人或许不需远求。”

    她离开之后鲁温学士微笑道:“罗德利克爵士我看夫人她对您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