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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扫视我们时,我们都未做声。

    坐在我们前面的那位老人扭脸小声对父亲说,这人是扎达德司令。

    扎达德司令脸上坑坑洼洼的,长着非常浓密的眉毛,眼窝深陷,眼睛又大又黑,给人一副全神贯注的印象。他的体重大约只有150磅,在黑皮夹克和宽松裤的映衬下显得更瘦削了。他从我们坐的车上挑了几位男女,其中包括我父亲,让他们下车,然后吩咐司机继续驶往巴基斯坦。惊慌失措的司机开始发动汽车,在他将车开走前的一瞬间,我跳下了车。

    扎达德盯着我说:“邀请的人里没有你啊。”

    “你让我爸爸下了车,我想和他在一起。”我说。

    “那你就跟我们走吧。”他像老朋友似的在我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我们沿着陡峭的山路走了10分钟,来到他的营地。他手下有200多人,他们全副武装,坐在各自帐篷的阴凉处。有的喝着茶,有的在睡觉,有的正抬眼瞧着我们。

    我们被带进一顶朝一侧开着的大帐篷里,然后被吩咐坐下。我们都没敢坐,站在那儿像僵住了一样。在帐篷里面的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尸体**着,看上去好像被咬死的,遍体鳞伤。

    其中有一位姑娘才20出头。她身材娇小,一头凌乱的黄色头发。她面容姣好,在一双长腿的映衬下身材更显纤细。她肩膀很窄,只有6英寸的样子。她前胸较小,但是看样子衣服好像被撕碎了。她的胳膊和腿上留下上上下下的咬痕,尤其是大腿根部。

    挨着她的一位死者看上去就像用白石头雕刻的雕像,身上的血仿佛被抽干了。同那位姑娘一样,他似乎更像美国人或者欧洲人,而不是阿富汗人。他的肌肉非常发达,但也是被遍体咬伤。他的喉咙被割破了,腕部和大腿以及膝盖上面也有很长的切口,手上未见瘀伤。看来,他无法抵挡袭击者的拳头。一种完全绝望的恐惧凝固在他脸上,嘴和双眼张得很大。

    在他们身旁躺着的其他尸体,身上盖着血迹斑斑的白布。

    “你们看到这些人了吧”扎达德说,“他们不把钱交给我,到头来连命带钱都没保住。倘若你们这帮人爱惜自己的生命,就把钱留下,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父亲从衣袋里把所有钱都掏了出来,递给扎达德司令。

    “你家在哪儿”扎达德问。

    “在喀布尔。”父亲不动声色地答道。

    “为什么要去巴基斯坦”

    “去看看是否能在那里生活。”父亲说。

    “你没有妻子和别的孩子吗”扎达德问。

    “有。”父亲说。

    “他们怎么不随你去”

    “现在还不能带他们去巴基斯坦。我在那里没有房子。在我落脚后,我再回去接他们。”父亲一五一十地解释道。

    “你准是个富人。我们来做笔交易吧。我放你儿子回家去带更多的钱来,那样你就可以自由了。这交易怎么样”扎达德问道,他的粗眉向上抬起。

    “我们没多少钱,仅够我们暂时维持生计。如果我把钱全都给你,我怎么养活我的孩子们”父亲问道。

    “不要用提问的方式回答我。”扎达德反击道。

    父亲低下头,没有再分辩。

    这时,扎达德喊了一声:“狗”我环顾四周,以为他手下会牵着一条用来打仗的狗来。我低头打量尸体身上的咬痕,非常吓人。扎达德为什么唤狗呢

    一个人走进帐篷。他长着如同长长的黄犬牙那样的牙齿,一见我们就哈哈大笑起来。

    扎达德尖声命令道:“将他捆起来。”

    他两名手下从背后抓住父亲,另一个人扒下他的宽松衫,然后又扒下宽松裤。他们用链子将他的手和脚绑在用粗木头做的大架子上,向上拉他的手腕,绑在架子顶端的角环上,父亲的脚被分开锁在底端,看上去就像一张地毯。以前我见过很多次他张开四肢的情景。

    父亲动弹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扎达德命令那个叫“狗”的家伙开始。“狗”张开大嘴,牙齿嵌进父亲的二头肌。

    父亲痛得大叫,喊着说他没钱。这次扎达德吩咐那家伙用牙齿将父亲的另一只胳膊叼起来。他的下巴又向父亲逼过来,按照吩咐的那样从地上抬起腿。父亲尖叫着,脸涨得越来越红。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自打战端开启以来,我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血腥残忍的场面难以计数。可是,我绝对想象不到还有这样难以言表的奇事。

    长犬牙的这人继续咬父亲,从胳膊、肩膀、大腿,到前胸、腋下、脖颈和臀部。父亲继续高喊,而扎达德在距离20英尺远的地方,漫不经心地坐在椅子上边品着茶,边欣赏着。尽管父亲的叫声尖厉刺耳,可扎达德却无动于衷。

    我甚至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我清楚自己正眼巴巴地看着父亲慢慢死去,我心跳骤然加速,想到,“我怎样才能担起对家庭的责任呢我才13岁啊。”

    随着父亲开始失去力气,喊叫声慢慢低下来。他紧闭双眼,四肢无力的身体在锁链上悬着。他身上的伤口血流如注。

    最后,扎达德吩咐另外两人松开他。他们解开锁链,父亲瘫倒在地上。他们拽着他的手腕,在砾石地面上将他拖了30英尺,他背上的皮肤都被蹭破了。他躺在那儿,不能动弹,不断呻吟。

    然后这两个家伙朝我走过来,一把抓住我。他们扯下我身上的衣服,只剩下短裤和脖子上一根系着圣地麦加画像的细链子。他们勒紧锁链,就像勒紧绕在父亲手腕和脚踝上的链子一样。奇怪的是,在他们勒紧锁链,嵌进我的皮肤时,我竟有一种释然之感。自从战争开始以来,从死神魔爪下逃脱的次数难以计数。今天,一切都将结束。

    那个长着犬牙的家伙朝我慢慢走过来。他嘴的四周沾着父亲的血,可他面色惨白,好像血管里流的不是自己的血。他走路的样子,仿佛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似的。

    他第一次张开嘴咬我时,恰似锯或者一种锋利的金属器物渐渐嵌进我的胳膊。疼痛如此剧烈,以至于我开始眼冒金星,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暗。我的喊声从未这样大过。

    “别碰他。”父亲声音嘶哑地吼道。他试图站起身。两个家伙跑过去,阻止他上前。除了脸上,干了的血迹布满他周身。“过来,有本事冲我来”

    “不,你儿子的血更新鲜,皮肤更娇嫩。”那家伙小声耳语道,声音低得我几乎听不清。“你的血老了,咬你儿子更好玩。”说罢,他又咬我左腿,这次比之前更狠。随后,我的肩膀和后背也未能幸免。除了嚎叫,我无能为力。

    扎达德手下一名士兵走上前。“请停一下,先生。让他们喘口气。”这位士兵说的是普什图语。

    “我不听从你发号施令,你在命令我。”扎达德呵斥道。直到现在,他只说达里语。他甚至没正眼瞧士兵一眼,仍旧在盯着我。

    “是的,先生。我知道,我只想能睡两个钟头,这些混蛋总这么喊,吵得我睡不着。”这位士兵说。

    “喂,我正在兴头上呢,别他妈扫我的兴。”扎达德说。

    父亲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你算什么普什图人”他声音嘶哑地朝扎达德啐了一口,用普什图语说道。

    “你是普什图人”扎达德吃惊地问。

    “当然,我是普什图人。”父亲说。他的声音不比耳语大多少。

    “该死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扎达德说。他从这段时间一直坐着的椅子上站起身,朝父亲走去,仔细打量他。他审视父亲片刻,然后吩咐手下打开锁我的链子,递给我们衣服。“我可不想折磨我的普什图同胞。”扎达德边回到椅子旁,边轻描淡写地说。

    父亲和我勉强穿上衣服。我每动弹一下,长犬牙的家伙咬过的地方就如什么东西撕裂我皮肤般刺痛。我被吓呆了,不知道该做什么。血从伤口处流出,浸透了衣服。那长犬牙的家伙一直凶狠地瞪着我,令他愤恨的是到嘴边的肥肉跑了,对此却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