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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离为火

    暮春的尾声里,王田案也曲终。

    也在这日,永清公主重新回到了阔别十数日的公主府。

    因而,许长歌一直拖到戍时一刻,才从宫中慢慢出来,回到那座空荡的宅邸。

    冯翊公邸里少植花卉,多是翠柏青松,环着叠巘重峰的太湖石,蓊郁终年,不知春秋。只有隔壁那座逾制的大宅,连花木也不大安分,时常从墙头横斜而出。

    往年仆役皆受吩咐,一一剪去,今年照常提起大剪架梯登墙,倒被他拦下来了。

    似因朝雨之故,此时东天的月亮隔着一片轻云,仿佛毛茸茸的一片圆,不大发亮,他刚在中庭驻足看了一眼月色,就听见西边院墙上有个不大愉快的声音:

    “许长歌!”

    他转身。

    一月的不管不顾,西墙上已是薜荔藤萝,参差披拂,尤其是隔壁蔓来的紫藤萝,串珠碎玉般的花朵一摞一摞坠在青色的细藤上,无力地垂挂墙头,随风而动。琉璃青瓦上坐着个眉眼熟稔的少女,一身鹅黄衣裙恍若东天那轮月。

    只是她眸中含着淡淡的愠怒,不似天边月色茸茸可爱,却叫许长歌扬起了唇角:“公主这是在做什么?登墙窥宋?”

    这话有些耳熟。

    永清细细一想,登时积蓄的质问与冲怒都被他化劲,她一掌拍在墙头琉璃瓦上,只得拿身份压他:“侍中自重!”

    走正门,她又怕似上次那样被他欺负捉弄,有苦难言,这样隔墙相望就很好,只要她从梯子上一跳,许长歌就无法奈何她。

    “公主在站在梯子上?不累么?”许长歌走近这堵藤萝墙,仰见这轮脾气不大好的月亮。

    他每次都这样,顾左右而言其他。

    永清瞪了他一眼,她想敲打许长歌关于北寺狱的事情,却对上那双热烈深邃的眸子,登时从花梯上退下一格,将脸埋在紫藤花里,不教他窥见自己脸色的破绽。

    那双眼睛,实在太像了。

    她脱口而出:“你有没有姊妹?”

    “公主说以前?”他倒没有被刺痛的样子,反而极为平静地为她回忆了一番,“若是族中姊妹尽算上,大抵有六位堂姊,两位堂妹吧。”

    难为他五岁被抄家灭族还有这记性。

    永清摇了摇头:“我是说,亲姊妹——罢了,她们现在可还……”

    “都死了。”许长歌一双澄明的眼睛望着她,“公主不明白,什么叫夷三族?”

    她读了那么多年的律令,当然知道,妻族、父族、母族,五服之内,斩尽杀绝。更何况先帝当年在许鸿的事情上,手腕酷烈,以至于天下二千石皆胆寒,士林为之缄默,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给予槐里许氏有限的同情。许长歌这样《赵氏孤儿》般的幸存,恐怕很难二度重演。

    她叹了一口气,随口问道:“你是独生子?”

    许长歌竟犹疑了一下。

    永清身子微微前倾,脖颈贴在冰凉的琉璃瓦上:“你不是?”

    “家慈受刑时,已有六月身孕。”他沉默良久,方开口,“是,也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