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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频阳主

    “男孩就是不行!”朱姑姑图穷见匕,直截了当道,“他又不是侍中和给事中。怎能出入禁省呢?公主别任性了,到时候又要被殿下斥责。难不成,您要把他变成阉人带进宫?”

    她最后那句话分明是夸大事实,以打击永清的想法。

    但他却听见怀中人反驳道:“我不管,那就让他进宫当小黄门好了!”

    许巽顿时感觉全身一凉。

    “不行。”频阳难得鼓起勇气驳了一次永清,“风寻是侯爷的义子!”

    虽说这义子未必有多父子情深,但老侯爷颇为欣赏他的才干,常说他文韬武略都比亲子高上不少,新都侯府要扎根京城,必要在各处遍插门生故旧,这风寻便是棵送去官场的好苗子。

    他怀中的小公主干脆利落:“那我要他陪我去看梅花。”

    “好。”频阳无可奈何,向身后侍从吩咐道,“你们带风寻去换一身干净衣裳,准备好暖炉和大氅,莫要让公主冻着了。”

    永清公主还是紧紧地揽住他的脖颈,没有丝毫要下来的意思。

    频阳真的要哭了:“五妹妹——”

    永清公主气定神闲:“我和他一起去。”

    这句话似比一旁白石暖炉中蒸腾逸出的热气更让他双颊发烫。

    “请……请公主稍等片刻,风寻去去就回。”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低得逐渐微茫,仿佛稍稍增大一点,就会暴露他跃在喉间的心跳。

    “真的吗?”永清公主紧紧盯住频阳,“那我一会儿要看到他哦?频阳,你可不许把他藏起来,也不许再把他弄到门口去。”

    “五妹妹放心便是。”频阳耷拉的眉头强弯起来,陪笑道。

    “那你放我下来。”他耳畔轻轻落下一个显得有些后知后觉的羞赧的声音,“穿好看一点,我等你哦。”

    他哪有什么好看的衣服。

    但有了永清公主这一句无心的叮嘱,他的房间里立刻出现了一套崭新的锦裘衣袍。

    府中的管事特地过来告诉他,新都侯已经晓得了前头的变故,说已在痛骂那两个不争气的逆子了,要他好好奉承公主,不必再忧虑府中的事。

    是了,永清公主对他的一时青睐,在他看来是救命脱身的稻草,在新都侯府的眼中,也是和蘧皇后示好献媚的机会。

    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悸动,却引来吸血蚊蝇蜂拥而至。

    一瞬入梦,偏偏又变得恶心了。

    但他哪里有可以挑剔的能力?这样的妄想和不值一文的清高,都来源于所谓至高无上的圣贤之书。

    满腹经纶,学的是以直报怨,却偏偏要唾面自干。

    满口仁义,奉的是君子固穷,却偏生在炎凉世态。

    他是新都侯府中将经义吃得最透的人了,却也是这新都侯府中最不屑一顾圣王之道的人。

    他穿上新衣,跟着管事走到后苑梅园中。

    成为新都侯义子以后,再也不用干寻常苦力之事,新都侯也让他在府中来去自如,但他从未到过后苑。

    因为他一直不大喜欢花草。

    无论是欹斜病瘦而被赞为傲骨的梅,还是春日里雍容绝艳堪称国色的牡丹,他都曾看过它们在火焰中,和锦绣膏粱,吉金乐石一同燃烧焦黑的模样。

    美丽,无用,偏被玩弄它们的人附会上期许的品格,也与他一同消亡。

    绕过蕉叶枯黄的石丛,抬腿迈入洞门,他有些郁然地抬眼,准备迎接映入眼帘的一片死气花木。

    “你怎么才来!”

    却先听见一声娇喝,带着十分之十的暴躁。

    按理,他此时应当唯唯诺诺地道歉,再好好地哄好这位小公主。

    但他面前,身量未成的小姑娘拥着与枝头梅花同色的檀红大氅,银狐团绒簇着的领口上头是一张气鼓鼓的小脸,满是娇纵,任性。一双茶色琉璃般的眸子里只映着他一个人,而那怨念也不带着高高在上的威逼,而是真心诚意地,对姗姗来迟的嗔怒。

    她也没有对他突如其来的木讷感到恼火,反而走上前来,戳了戳他的手:“帮我摘梅花吧。”

    “是。”

    满园草木,在他眼中突然有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