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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代号海啸

    深夜,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突然包围了位于上海静安寺附近的一座私家花园。破门而入后,把一个麻脸汉子从床上拖起,不由分说就给他上了镣铐。拽出门后,塞进了一辆马车。他的名字叫黄金荣,上海青帮中一号响亮人物。

    黄金荣祖籍浙江余姚,12岁上就随父来上海谋生。在裱画店里当了一阵学徒后,认为干这一行没出息,提前开溜了。因为没多少门路又不肯吃苦,只好整日在法租界的地痞群里混。不过其天生善于钻营,不久便自己找对门路,当上了上海县衙的捕快。

    1900年法租界第二次扩张后,越界筑路使租界的面积增加了一倍多。为了加强租界内治安,租界当局决定招募120名华人巡捕,以华治华。心思活络的黄金荣立即报了名,凭着健壮体格一下子就通过了应聘。

    当上巡捕后,黄金荣屡破要案,逐渐得到法国驻沪总领事白早脱和租界公董局的一致赏识,短短几年内便被晋升为华人探长。其间,他充分利用租界与华界鼎立的社会背景,以及自己在租界、青帮中的特殊地位,巧妙周旋于黑白两道之间,左右逢源。所以如今的黄金荣,早已成为沪上家喻户晓的巨富和流氓大亨了。

    马车一路急行,进了上海军管会大门。黄金荣又像个大包袱一样被扔了下来。还没站稳脚步,却又被两名战士推推搡搡地押进了一间铁门铁窗的屋子。“锵”的一声关上铁门,只留下他一人在内。

    此时天寒地冻,黄金荣身上除了睡袍,只胡乱披了件单衣。冻得手脚麻木,全身瑟瑟发抖。环视一周,四壁雪白的墙,地上铺着青砖,中央摆了一副简陋的木制桌椅,别无他物。看情形应该是间审讯室。心中又添了几分惊恐,不知为何遭此横祸。

    不知过了多久,一扇角门打开,王啸飞面罩寒霜步入。一进门就用一双锐利的眼神盯住他,上下打量。黄金荣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忽然生出一种全身一丝不挂的感觉,那双鹰眼似乎具有洞穿一切的魔力。

    “你就是黄金荣?”王啸飞终于开口了。黄金荣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如获大赦的滋味:“是是!小人正是黄金荣。”

    王啸飞露出一丝微笑,可是黄金荣却宁愿看他刚才冷着脸的样子。这种笑容看上去象极了一个屠夫对着待宰羔羊时的神情。只听他淡淡道:“我的名字叫王啸飞,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黄金荣大惊,王啸飞的名字他当然听过,不觉“扑通”一声跪倒。“大人!”

    “知道为什么我要请你来吗?”

    “小人不知。”

    “嗯,我告诉你。我们在你家的地窖里搜到了520两黄金、13000两白银、还有50斤鸦片。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了吧?”

    黄金荣猛地从地上弹起,嘶叫道:“冤枉!冤枉!大人,这是有人栽赃陷害!”一张麻脸涨得血红。王啸飞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不错,的确有人冤枉了你。想知道你是被谁冤枉的吗?”

    黄金荣怔怔望着他,怎么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是谁?”岂知下一个回答更加惊人。

    “是我,是我王啸飞故意冤枉你的。你家地窖里的东西就是抓你的人放的,也是他们自己起出来的。我说得够明白吧?”

    黄金荣立刻面如死灰,胸口剧烈颤抖,好半天才沙哑道:“明白了。”王啸飞:“明白就好,还有什么话说吗?”黄金荣垂下头。“没有了。”王啸飞提声喝道:“很好!来人,把他带下去,就地枪决!”

    两名士兵立刻冲进来,一把架起黄金荣就往外拖。黄金荣不言不语,也不作丝毫反抗,甚至哼也不哼一声。像一条死鱼般任人宰割。

    两名士兵走出十几米,屋子里又传出王啸飞的声音:“带回来!”两人一楞,又拖着黄金荣进门,扔在地上。

    王啸飞仔细端详了一阵他的脸色,道:“我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叫冤了?如果你向我求饶,也许我会放过你。”

    黄金荣竟然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因为我忽然知道了,大人不想杀我。”忽然变了一个姿势,五体投地趴在地砖上。“大人要杀我和踩死只蚂蚁一样,没理由和我说这么多话的。大人既可以杀我,也可以用我。大人要杀我也无话可说,大人用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水里火里,我黄金荣眨一下眼就不是男人。”

    王啸飞凝视他半晌,冷冷道:“黄金荣,你果然是个人才。不过有一点你错了,我的确动过杀你的心思。这十几年来你脚踩两条船,帮着法国人欺压同胞、巧取豪夺,你倒卖烟土、欺男霸女,上海的老百姓有哪一个不恨你入骨的?就算借你这颗人头来激励一下民心也不算过分吧?嗯,我现在倒有点舍不得杀你了。起来吧,跟我去穿件衣服,喝两口酒暖暖身子。”说着站起身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间小客厅。桌上虽只摆了几碟小菜,两壶黄酒。外加一件厚棉袍,但对于几分钟前还饥寒交迫、肝胆俱裂的黄金荣来说,已是天壤之别了。

    王啸飞:“按理说你比我要年长几岁,我应该尊你一声大哥的。”黄金荣忙道:“不敢不敢,这怎么使得。”忽然醒悟,王啸飞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要与他兄弟相称,不禁受宠若惊,小心道:“只要大人看得起我黄金荣,小的斗胆尊您老一声大哥。”

    王啸飞举杯道:“来,喝一杯。”那意思就算是默认了。黄金荣大喜过望,一饮而尽,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丹田升起。今天这一连串的遭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先是被人从床上拽起来,经历了有生以来一场最险恶而又最无助的劫难,死里逃生之余,反而攀上了一个这么大的靠山。虽然只是第一次和这个年轻将军打交道,但此人早已威名远扬,为人行事更加深不可测,饶是他整日在江湖上打滚,也不得不佩服这份手腕,敬畏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