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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粉墨登场


    王啸飞正是看准了他这个心理,才会对症下药,开出一张极具诱惑力的药方,来促使他心甘情愿地钻进圈套中。段琪瑞一念及此,不禁怒不可遏。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感情和理智永远都是一对矛盾。

    正独自生着闷气,周子才再次到访。段琪瑞黑着脸坐在大帐中央,也不抬眼看他,冷冷道:“周子才,你还来做什么?”周子才微笑道:“段将军果然是守信之人。”段琪瑞仰天打了个哈哈:“只可惜你的王啸飞司令是个无信小人。”

    周子才并不介意:“我们司令料到将军会有这一问,所以早就预备下了答复,将军要听吗?”段琪瑞心情恶劣,不耐烦地挥挥手。“卖什么关子,说!”

    周子才道:“我们司令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段将军若是质疑我的人品,王啸飞深感惭愧;不过既然投身了革命,有些事情倒也不是太在意了。”

    段琪瑞仰天长笑:“好个无赖的王啸飞,不过倒也无赖的坦荡。”又沉下脸,森然道:“你们到底想怎样?痛快点说出来。我北洋军再不济,也有拼死一搏的机会。”周子才摇摇头:“段将军一世人杰,断不会这么愚蠢。我们司令的意思无非是四个字,缴械整编。至于段将军本人,当保终生富贵。”

    段琪瑞狠狠看了他一会。“总算是说了两句真话,王啸飞好手段。”忽然长身而起,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轻喝道:“周子才,接下来你就仔细瞧瞧本将军的手段,回去一字不拉地说给王啸飞听。”周子才瞪大了眼睛,心道莫非这人气糊涂了,都到这步田地了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正犹疑间,段琪瑞已夹着一股寒气从他身边大步走过,连忙紧跟上去。

    段琪瑞走出帐门,低喝道:“都到齐了吗?”守在门前的一名军官应道:“是,司令。全军团以上将佐全部集合完毕,单等司令训话。”段琪瑞淡淡道:“中军之内,没有执勤的兄弟都可以来听听。”那军官又道一声“是”,传令去了。周子才这时才发现,不远处的一座高台下,已黑压压肃立着数百名北洋将校。

    段琪瑞缓缓走上高台,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弟兄们!我段琪瑞”,只说了半句就哽咽了,停顿一下才续道:“我段琪瑞对不住大帅爷啊。段某深受袁公重恩,自问今生今世都是报答不完的。”说完面北下跪,“咚咚咚”狠磕了三个响头。回过身来,前额上已有一缕鲜血淌下,显然是用力过猛的缘故。一名亲兵赶忙冲上前,想为他包扎伤口,却被他喝住了脚步。

    段琪瑞突然暴喝道:“可是我要跟弟兄们讲,今时今日,我段琪瑞与袁世凯恩断义绝!”威风凛凛地环视全场,大声道:“若不是王啸飞司令的劝说,我段琪瑞到死都是个糊涂虫。”

    “非是袁公不仁,只因这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势者昌,逆势者亡。非共和不能救中华,非民主不能安民生。若是一定要为袁公个人的小恩义,而置国家生死存亡于不顾,我段琪瑞唯有一死以谢天下!”周子才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眼前的段琪瑞俨然已是一位大义凛然的革命志士。若不是几分钟前刚和他谈过话,此刻说不定自己也要被他打动了。

    台上的段琪瑞突然泪如泉涌,痛哭失声。全身剧烈颤抖,双手死死压在面前的讲台上。“弟兄们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要再为一个独夫卖命了不要了”

    “我段琪瑞堂堂七尺男儿,只流血不流泪。可是今天我要痛痛快快哭一回。这么多年了,我跟着袁世凯卖命,弟兄们跟着我卖命,那是助纣为虐啊!我段琪瑞糊涂啊!”此时全场内外已聚集起上万名官兵,许多人看到段琪瑞这副痛心疾首的情状,忍不住莫名地感动。若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敢相信生性阴沉的段琪瑞也会有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不少人已在低声抽泣。

    稍稍平静下来后,段琪瑞沙哑着嗓子道:“王啸飞司令说,只要我投奔革命,不但不计前嫌,而且不缴械不整编,这个大家也是知道的。”

    “不过我要说,我段琪瑞万死不能赎其罪,更加没脸面再带兵了。要是兄弟们还认我段琪瑞,就请大伙儿欢欢喜喜地参加革命,真心实意地接受整编。咱们这不是投降,咱们这是投向革命,战场起义。我段琪瑞今生什么官都不当了,我老了也累了,只想解甲归田了。”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叠纸,挥舞着展示给众人。

    “这是我昨夜写的血书,我段琪瑞虽然不要做官,但是为了表示我拥护共和的决心。我给孙总统写了这封信,我段琪瑞郑重向他老人家申请,加入中国同盟会。”

    手指台下的周子才。“这位是王啸飞司令派来的代表,我今天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烦请周子才同志帮我转交这封信。我段琪瑞一不要官,二不要钱,只想请孙总统批准我加入中国同盟会,余愿足矣!”

    周子才强压下呕吐的冲动,在众目睽睽下极不情愿地走上台,接下了这份肮脏的血书。

    王啸飞双手紧捏着这篇洋洋数千言的血书,又缓缓放松。问周子才:“你觉得我们赢了段琪瑞,还是段琪瑞赢了我们。”周子才沉吟道:“不管怎么说,司令兵不血刃就接收了段琪瑞二十万大军,他只是太狡猾了。”

    王啸飞微微一笑,声音变得出奇平静,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痛痒的琐碎事。“不,子才,我们输了。我们在战场上赢的筹码,人家段琪瑞又从战场下赢了回去。我们必须认真检讨。”周子才有些发怔地望向他,他没料到王啸飞在看到这份东西后还能保持这样的平静。这位年轻的统帅似乎越来越不容易动怒了,可是也越来越令他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畏惧。从心底里,他宁愿对着面罩寒霜的王啸飞。这种平静总让他感到无可名状的沉重压力。

    只听他又道:“段琪瑞不除,必成我党大患。”依然是那种平静无波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