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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魇—神女生涯原是梦(下)


    酹月蹙眉望她,见她一脸认真不似说笑,于是问道:“什么?”

    “你。”

    她眉目间的温软击中了她,酹月心中涩然,终于难以平静。“是吗?于你而言,我也不过只是一样物事。既如此,何妨丢弃?”

    晚歌涩然一笑。“你若真是物事便好了,可以随我心意来去,想带你去哪你就去哪。不会质疑我,更不会对抗我,你信赖我,并且跟随我,千百年过去,你的身边也只有我。”

    她语声悲怆,更如是击在了酹月心中。她虽生而自矜,却非无情,想起晚歌在宫中时与公主的温言细语,并留宿数晚,她纵然天生一副菩萨心,此时也不免有了凡俗女子的私心。

    她在意,很在意。一颗止水心起了波澜,从此再也不得宁静。

    为何是她?为何又偏偏要来招惹她?

    她心中明白,是因为自己的巫师身份,因为自己精于医药之事她才会找上自己接近自己,她甚至已然预知到她将对她说什么。于是,她主动说了出来:“我不会帮你炼药,你死心吧。”那根本不是长生果,那是会夺人意识最终自残而死的恶果,服用者最多一个月便会疯癫而死。她预知了这一切,却无法说服利欲熏心的王以及被强大力量迷惑了的人们,她只能在孤灯冷夜之中默默地祈祷一切终将得到救赎,而这些需要救赎的灵魂里,第一个便应该是她,晚歌。

    “没关系,你不喜欢做,我不强迫你。”晚歌散漫地笑笑。

    “你这次来,到底想做什么?”直觉告诉她,晚歌绝不会是单纯来看她,与她重叙旧情。

    “沅沅公主和你真的不一样呢,只要是我需要的东西,她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助我得到。”晚歌忽然说道。

    酹月怔住了,虽然早有准备,可不得不承认,当她看到晚歌一脸温柔地说起另一名女子时,心中仍是不可抑制地颤了。

    仿佛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情绪变化,晚歌继续说着:“可你却总是太过冷情,太过计较。你要我只按你的心意做事,要我与你一般虚伪地悲天悯人,你要我放弃自己。”

    酹月倔强不语,气息却微微不稳。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终于开口:“还有呢?你心里还藏着什么话,今天一次说了罢。”

    “说什么?你不在意我,这我早已明白。我只是不懂,一直以来我都在想方设法讨你开心,为什么你却连一点点妥协都不愿给我?”晚歌上前几步,将手轻轻搭在酹月的肩头,转眼便被她厌恶地甩开了。她也不恼。“看,就是这样清高又骄傲,你总是这样,像高高在云端的神祗,向众生挥洒你的善心。呵,谁要瞻仰你啊,我只想让你乖乖地做我的女人而已。”

    “这世间万物,草木蝼蚁,你样样想要庇护,却将最该庇护之人推进别人怀抱。酹月,我很失望,我原以为,你至少有一点点是爱我的。”

    令人心惊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酹月倔强地不发一言,满心只是想着,她爱她吗?爱吗?爱到底是什么,又到底能代表什么?如若她爱他,为何她不愿与她共进退。如若她不爱她,又为何愿意与她亲近至此,甚至耳鬓厮磨有如平凡夫妻?

    晚歌静静望了会儿远方,片刻后收回眼神。“既如此,我与你也再无话可说,这是当日你我相交的换礼,今日物归原主。”

    酹月惊住了,眼睁睁看着晚歌从腰封中取出一只精巧的足钏,银铃随她动作淙淙轻响,果真便是当日她们交换的信物。手指下意识地抚上了腰间,那里,晚歌当日送她的玉坠,她一直挂在身上,如今便也要物归原主了么?她心中一片荒凉,脑海中隐约闪过几个画面,却都是旧日多情模样,不曾想,一切时过境迁,如今她这满腔的热情与温柔都是另一个女子所属了。既如此,她便是留着这信物,又能如何呢?

    玉坠摘了下来,她怔怔握在手中,迟疑着不愿递出去。心脏里渐渐蔓延出无法言明的疼痛,垂眸,她看到一只干净纤长的手,掌心向上,一只小小的足钏托于其上。

    眼眶忽如其来的涩了,在她能意识到一切之前,一滴温热从她左眼溢出,在桃红小痣上凝住片刻,滑下,瑟一声滴落在那熟悉的掌心。她诧异地抬手抚上脸颊,是泪吗?她竟然也会流泪?

    晚歌仿若是被火炙了一般快速缩回手来,呆呆地望着掌心上那一点晶莹。

    圣女之泪。

    她终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可,为何她的心却是隐隐作痛,一点也没有预期中的欣喜与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