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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萍,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的家乡就在水曲柳乡,我的母亲就是乌鸡婆,但我一直不敢开口,我在外面发财后,就回赤板市买了户口,在赤板市做起了生意,我拿到赤板市户口的那一天,我就觉得自己再也不是水曲柳乡的人了,我的一切已经改变。加上娶了你之后,我就更加远离了水曲柳乡。

    可是,你知道么,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到家乡,想到母亲,那是一种煎熬,我体内的血是无法改变的,哪怕是哪天我拿到美国的绿卡,一夜之间成了洋人,我的血管里还是流着水曲柳乡人的血。

    我很清楚,一切都源于我骨子里的那种自卑,我再有钱,我也还是一个乡下人,这是无法改变的,是一种宿命。

    我还是简要地从头给你说起吧,说实在的,我真的感激你,从不追问我的过去,但我也害怕有一天你知道我的过去,会另眼看我,今夜,我已经无所顾忌,哪怕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也不在乎了,我要告诉你,你应该有这个知情权的,我不再伪装自己了。

    我从小就和我的母亲乌鸡婆相依为命,我是个遗腹子,我生下来,就没见过我死去的父亲。我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供我上学。可我高中毕业后还是留在了乡村里。母亲没有对我失望,她说,只要你好好活着,在哪里也是一样的。当然我明白母亲的心思,她当然希望我能到外面的世界里去过另外一种生活,不要在农村受苦。

    你知道了乌鸡婆就是我的母亲,你一定会想,那个叫肖莉莉的死去的女孩子一定是我的女儿啦。你也许会问,肖莉莉为什么姓肖,而我姓史。我告诉你,我的确姓肖,史未来是我后来改的名字。可肖莉莉名誉上是我的女儿,但确切地说,她不是我在她母亲肚子里种下的种子,她是个野种,也是我一生的耻辱。

    肖莉莉的母亲是我一生中的第一个女人,她嫁给我时的确长得如花似玉,而且我们也百般恩爱。直到在我们婚后不久,她的肚子渐渐隆起,我才觉到了不妙。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因为我当时真的爱她,我不想把这事儿说穿,我忍受着一种痛苦的折磨,我也不能和我母亲说,我母亲问我,我也只是说,我们在婚前就那个了。母亲听了也十分高兴,对肖莉莉的母亲百般地照顾和呵护,每次我看到母亲用她用心血换来的积蓄去村街上买回一点猪肝之类的东西做汤给肖莉莉母亲补身子时,我心里就像刀割了一样难受。

    终于有一天,我的火山爆发了。

    那天晚上,我在外面和我朋友胡大龙喝了好多酒,我把这事和胡大龙说了,胡大龙就骂我没出息,这么大的事情也可以姑息。我听了他的话,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回到家里,我关上房门就把肖莉莉她妈从床上提溜起来,我朝她低声怒吼道,你这个臭biao子!你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我不敢大声吼叫,怕我母亲听到后伤心。

    肖莉莉她妈吓坏了,她没想到我会发现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我是傻瓜,并且告诉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的。就是到了这节骨眼上,肖莉莉她妈还是说,你说什么呀,什么野种,我不明白,这明明是我们的孩子。

    我气坏了,或许她说真话不再骗我,我也许会好受些。

    我二话没说,就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耳光,我骂道,你这个臭biao子,要死了还嘴硬,你想骗谁!你给我老实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挨了我一巴掌的她有点呆了,她的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她的嘴唇蠕动着,满脸委屈的样子。

    我威逼道,你快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否则我杀了你!

    她突然从床上下了地,扑地一声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你,你放过我好么,不要逼我,不要让我说出来,我心里在流血,求你放过我好么?我一辈子会当牛当马一样伺候你的,我明天就去医院把这可怜的孩子打掉。

    我听着她的话,心软了,真的心软了。

    这时,我母亲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她在门口问我们,你们怎么啦,半夜三更也不睡觉,要注意身体。

    我对肖莉莉她妈使了个眼色,她是个聪明人,马上就不哭也不作声了。我装着心平气和的口气对我母亲说,妈,没什么事情的,你放心去睡吧,不用管我们。

    我母亲听了我的话之后就去睡了。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心里十分的复杂。可我还是扶起了她,把她放回床上,让她躺好,然后对她说这事就算从来没有发生过,你睡吧。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到天明,那一夜,我想了很多,顾及方方面面的问题,我还是留住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孩子就是肖莉莉。

    自从这个孩子降生后,我心里一直不舒服,我心里的死结解不开时,总想哪一天离开这个家,离开这对让我伤心屈辱的母女俩,在孩子不到三岁那一年,发生了一件我预想不到的事情。

    那年村里来了一个要饭的老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老头是人还是鬼。他住在村里的一个破庙里。有一天晚上,我和胡大龙在小酒店里喝完酒,就往家走。我自从这孩子有了之后,就一直借酒浇愁,那段时间,小酒店里我欠了很多的钱。我走到破庙旁边时,我听到了呻吟的声音。我打着手电走进了破庙,在结满蜘蛛网的破庙里,我看到了那个要饭的老头,他蜷缩在一张破草席上,双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他脏污的脸上扭曲着,我这个人原来还是有同情心的,不像现在,钱赚得越多,心就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