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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聊斋(7)

    上溪村附近的山名为奚山,远不如黑山壮阔。

    林宁在询问过失踪新郎孙二郎的爹娘后,带着孙二郎带下来的那颗山怪的牙齿,上了奚山来到了孙二郎设下陷阱的地界——孙二郎就是在这地方,遇见了据说是在吸食山鹿脑髓的鬼怪。

    林宁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山鹿的尸骸,也没有任何山鹿被山中其他猛兽拖走啃食的迹象,不过她确实发现了两摊血迹,想来其中一摊就是那山怪被砸破嘴巴流出来的血了。

    但是山鹿又怎么解释?

    这时一直卧在笼子中酣睡的猪笼草顶开笼盖,把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对着林宁“汪”了一声。

    林宁垂着看了看这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家伙,把那颗牙齿朝它送了送:“现在证明你还是条狗的机会来了。”可不是吗,这小家伙并不吃寻常饭食,以蚊虫类为食物,而且食量相比于它的身板来说十分巨大,再有它啃食时还会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有点像是个小猪,还吃了睡睡了吃,怎么看怎么只有外表像个狗,当然了,有它在,林宁周围的蚊虫往往都是绝迹的,它也堪称是蚊虫的克星了。

    猪笼草嗅了嗅,朝着一个方向叫了一声。

    林宁扬了扬眉,就姑且给它一个机会。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瞧着猪笼草在那边的草丛中扑杀了一只蛐蛐。

    林宁:“你是认真的吗?”

    猪笼草吭哧吭哧将蛐蛐吃完了,朝着林宁挺了挺胸脯,径自往前走了。

    林宁再次将信将疑的跟了上去。

    好在这次猪笼草没有再被满山的食物分了心,两耳不闻蚊虫声的带着林宁在山中绕来绕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穿过一处狭窄的山壁,来到了山壁后,但瞧山壁后有一宽仅两尺的瀑布,瀑布从山壁上倾泻而下,在草地上汇聚成了一条也不宽的小溪。不远处的一颗古树上搭建着一间木屋,空气中还弥漫着馥郁的酒香,这无疑说明此处有谁,而这‘谁’是精怪的可能性更大。

    林宁正想着呢,传来一惊呼声:“有生人味!”

    接着一个穿着杏色长衫,头上包着纱布的男人跳出来,他和林宁打了个照面后一愣,喃喃自语道:“是个道士。”

    旋即才回过味来,很是惊慌失措的喊道:“是个道士!”

    就好像林宁是什么吃人的鬼怪。

    接着树屋中蹿出来一个脸特别长的汉子,手中还扛着个用树根做的长矛,口中嚷着:“看我和他拼了!”林宁一点都不意外地瞧见这个容长脸的汉子少了颗门牙,这让他放起狠话来还有点漏风。

    只林宁还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呢,穿杏色长衫的男子却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指着长脸的汉子哈哈笑起来:“侯禺你的牙怎的没了?难怪这两日你都闷声不吭,我和你说话你也不应我呢。”

    叫侯禺的汉子:“…………”

    即使离得远,林宁也能感受到他的郁闷,她想了想伸出手来道:“你掉的那颗牙在我这儿。”

    那穿杏色长衫的男子跳了起来:“啊!道士!”

    林宁:“……”

    侯禺:“……”

    侯禺从树屋上跳下来,还带着警惕地盯着林宁:“你又是谁?”

    林宁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瞥了眼一惊一乍的杏色长衫男,揣测着这人是不是那只山鹿,在感受到侯禺更为警惕的目光后,林宁作了一揖道:“贫道拾光,偶碰下溪村孙二郎失踪一事,便受了他家人的委托来寻他。至于这颗牙齿?是孙二郎撞见一吸食山鹿脑髓的山怪,用石头打破了其嘴巴,从他嘴巴中掉出来的。”

    杏色长衫男名为鹿鸣,他不等侯禺这个当事人说什么,便狐疑道:“你什么时候吸我脑髓了?虽然我的脑袋到现在都还很疼。”

    侯禺嘴角抽了抽:“在你掉进凡人的陷阱,而我把你从陷阱中救出来后。”他说着再看向林宁,“我虽是恼怒那孙二郎睁眼瞎,但也不至于因为他打落了我一颗门牙,就下山去害了他。”

    鹿鸣原本还在不好意思,如今闻言便立刻站到了侯禺面前:“我们不吃荤的,所以你这道士找错妖了!”

    林宁:“我知道。”

    鹿鸣:“你别不讲理——什么?”

    林宁温和道:“我说我知道不是你们做的。”

    鹿鸣立刻转换了态度:“你倒是个讲理的道士,我先前还以为你是那些个脾气又臭又硬的牛鼻子呢。”

    林宁简单应了一声。

    一直沉默着的侯禺开口道:“你说的那个孙二郎是怎么不见的?”

    林宁微微一笑:“侯居士要帮忙?”

    侯禺一哽道:“只是不想背黑锅罢了。”

    鹿鸣煞有介事道:“这确实很重要,我们可都是很良善的妖。”他说完还殷切的招呼林宁进来坐,还催促着侯禺去拿酒过来招呼林宁。

    侯禺很是无奈道:“你脑袋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喝酒。”

    鹿鸣梗着脖子道:“我又没说自己喝,而是来招待道长的。”他还没忘这时候问林宁一句:“道长是喝酒的吧?”大抵是因为是山鹿,所以这个鹿男长得了双湿漉漉的杏眼,叫人瞧了都忍不住心软。

    林宁想了想说:“我并不爱喝酒。”

    鹿鸣:“!”

    林宁转而笑道:“不过我师父嗜酒。”

    鹿鸣顿时回了血:“那就带回去叫你师父尝尝侯禺自酿的酒。”

    侯禺到底还是妥协了,就去不远处山壁的小凹处,用瓷瓶取了一瓷瓶来,再回转时还就拿了两个酒盅,一个放到林宁面前,一个放到他自己跟前,唯独没有鹿鸣的。鹿鸣刚要抗议,侯禺便先开口道:“你自己说过你不喝的,我自然不会给你拿个酒盅。”鹿鸣之所以会掉进陷阱中,就是因为喝醉了,迷迷糊糊掉进去的,还变回了原形。

    鹿鸣扁扁嘴说:“那我就闻闻,这总行了吧?”

    这倒可以。

    侯禺这才捧着瓷瓶倒起酒来,那酒液澄碧而香,且香气溢发。先前林宁刚进来时,就闻到了馥郁的酒香,如今亲眼看到了那酒液,光是闻着这香美异常的酒酿,靠着她被回道人熏陶过的酒知识,就可以确定这是难得的佳酿。再想想这侯禺的身份,恐怕这就是传闻中的猴儿酒了。猴儿酒在杂著中就有记述,像明朝学者李日华在《蓬栊夜话》中写道:‘黄山多猿猱,春夏采杂花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香气溢发,闻数百步。’

    就是回道人也提及过,还说猴儿酒可遇不可求。

    想到这儿,林宁心想她从崂山下来已有几个月了,平素也只是传信回去,还真怪想她师父的,既然如今得见了猴儿酒,那总得该给他送些去。只是林宁并不好贸然开口要,她余光中瞥见侯禺被砸掉的那枚门牙,心中便有了主意。

    “道长请。”

    “请。”林宁端起酒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得香腴清醇兼有,甘芳无比,饮下后还觉得浑身舒泰,“妙酒!”

    侯禺咧嘴一笑,正露出他的牙缺口。

    鹿鸣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侯禺:“……”他这都是为了谁啊?

    林宁趁机道:“其实我有一法可叫你的牙恢复如初。”

    侯禺闻弦歌知雅意:“道长可是瞧上我酿的酒?”

    林宁点头:“我想带回去孝敬我师父。”

    侯禺:“可,到时候我送道长五六升都无妨。”

    这次轮到鹿鸣郁闷了,他咕哝道:“我这不是引狼入室吗?”不过他想到侯禺的牙可以重新长出来,又替他高兴起来,而侯禺也悄悄问林宁,是否可以帮忙治疗鹿鸣的脑袋,便是将他的脑袋治好了,便是让他把酿得这一批次酒全送给她都行。

    林宁微微颔首。

    侯禺也跟着开怀起来。

    如此他们喝得更为尽兴起来,林宁喝了好几杯后只觉得身心清快,不自觉又多喝了几杯。好在她也没忘了猪笼草,还有在新婚夜失踪的孙二郎。

    猪笼草它在来到这山壁后一方小桃源后,就自个觅食起来,毕竟先前走了那么长的路嘛。

    至于孙二郎?在林宁把孙二郎失踪时的情形一说,侯禺便闷哼一声:“我倒不觉得意外。”

    林宁:“?”

    侯禺道:“在下溪村往北二里处住着一窝四脚蛇,他们一家子最善变幻,再有若我没记错的话,那家的女儿到了凡间说亲的年纪,怕是他们瞧上了那孙二郎,就引了他回了他家。”

    林宁解析了下这番话,就是一蜥蜴精怀了春,便变幻成了孙二郎新妻梅兰娘的模样,将孙二郎勾回了她家,叫孙二郎把她当梅兰娘来过日子。

    只是不知道那蜥蜴精是只模仿了梅兰娘的容貌,还是将梅兰娘的性格也跟着模仿了?还有既然那是一窝蜥蜴精,那这做女儿的化作了梅兰娘,那她的爹娘是不是也得跟着化作梅兰娘的爹娘?

    这根本就是槽多无口,好吗?

    林宁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等她过会儿找上了门,她得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且说孙二郎,他确是在一更多天,去上茅房时瞧见了原本该在新房中安坐的梅兰娘,穿着华丽的走向了屋外。孙二郎好生怀疑,就跟在她后面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孙二郎以为他是自己跟上去的,却不知被邻居家的少年瞧见,少年叫了他两声,他都能应声,只顾着跟着‘梅兰娘’往村外走。

    又下溪村之所以叫下溪村,是因为村外有一条蜿蜒的小溪,小溪上面有一小桥,‘梅兰娘’走到桥外就上了桥,继续往前走。孙二郎越发怀疑,就在后面喊她,可‘梅兰娘’并不答应,只是远远地朝他招手,孙二郎就不由自主的追上去。就这样走了大概几里路,就来到了村子外,‘梅兰娘’这才站住了,对着孙二郎说:“你家寂寞,我住不惯,请相公在我暂住几天,等过几天咱们再一起回家看望公公婆婆。”

    孙二郎心想:‘这哪有这样的规矩?兰娘不是出了名的贤惠人吗?又怎么这般娇生惯养呢?’

    而那‘梅兰娘’却是抽出簪子敲门,门“吱呀”一下就开了。‘梅兰娘’的爹娘迎了出来,孙二郎顿时又觉得不对,可岳父岳母极为热情,而‘梅兰娘’也自顾自进了门去,孙二郎不得已只能也跟着进去。

    就这样一夜**。

    等第二日时,孙二郎尽管沉迷在温香软玉中,可也没忘了自家,便抱着‘梅兰娘’商量道:“不若你先跟着我回我家,在我家有我你也不就不会寂寞了,再有若你舍不得岳父岳母,等过两日我便陪着你回门,日后你大可以常常回来住一二时日。”

    ‘梅兰娘’一口应了。

    孙二郎更觉得满意。

    ‘梅兰娘’接着说:“夫君和我去用饭吧。”

    孙二郎:“也是,等用完饭咱们再起身。”

    只是等吃过早饭,‘梅兰娘’却是推说要和娘学针线,好给孙二郎做身衣裳,‘梅父’也过来找孙二郎说话,孙二郎便不好拂岳父的面子,也不忍否了‘梅兰娘’的好意,便只有应了。这一应就应到了傍晚,然而当孙二郎再说要走时,‘梅母’又道:“天黑路滑,你们小两口明日再走也不迟。”

    孙二郎刚要说:‘无碍,不过几里路,再者也没有下雨啊。’

    ‘梅母’便抢先道:“老身这边去做晚饭。”丁点也不给孙二郎开口的机会。

    孙二郎:“…………??”

    孙二郎有语难言,就只有在院子中生闷气,只是这一生闷气,就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孙二郎先前在提亲时,跟着媒婆去过一次梅家,可他怎么记得,那院子长得不像是这样呢?可转念一想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说不得梅家重新修葺的院子。

    这孙二郎也是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