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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那个人很可能是军队里的人。

    所以亲兵刚才不敢吭声。

    周嘉行拔出佩刀,眼神和刀刃发出的寒光撞上,脸色阴沉。

    前些天九宁问了很多炼制猛火油的事,看她看兴趣,他还让军器监的人带她去看正在研制的猛火油车。

    周嘉暄从哪里拿到猛火油的?

    咔擦一声,他合上佩刀,转身大步走出大帐。

    “此事不要透露出去。”

    亲兵应喏,跪在地上,冷汗涔涔。

    ……

    九宁不敢耽搁,在部曲和阿山的保护下,马不停蹄,昼夜赶路。

    一路有惊无险,几天后,他们能看到长安城高耸的城墙。

    平原辽阔,一望无际,暮春时节,柳色青青,陌上繁花盛开,本该是城中仕女郎君结伴出城游玩的时节。但长安城外却一片荒凉,路上难见人烟。

    长安城门紧闭,禁卫军撤回内城。

    十万河东军和周嘉行的鄂州兵在黄河畔对峙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城中风声鹤唳。

    九宁部曲人数众多,加上阿山的五千轻骑,还没靠近长安,便有探马前来警示。

    炎延策马伴在九宁身边,怒斥探马:“长公主还朝,为何不开城门?”

    探马见到他们,大惊,忙下马跪地,道:“不知贵主归来,贵主见谅。”

    九宁挥挥手,示意无事。

    她怕路上出变故,没有通知其他人,一路都在赶路。

    探马赔罪毕,回城汇报讯息。

    不多时,城门开启,几匹快马飞驰至九宁跟前,不等马停稳,几人一勒缰绳,飞身下马,“恭迎贵主!”

    是留守长安的秦家兄弟。

    樊进率精锐伏击鄂州兵的消息传回长安,城中人心惶惶。秦家兄弟担心九宁的安全,又怕贸然派兵相助可能中河东军的计,只能一面派人打探消息,一面继续死守长安,再做打算。

    这些天派出去的探马并未传回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们等得心急火燎,恨不能出兵杀向太原,还好九宁平安回来了。

    炎延翻了个白眼,道:“灵机应变都不懂,要你们何用?”

    秦家兄弟暗暗咬牙,狠狠瞪她一眼。

    “那好,下次我们保护贵主,你留守长安好了!”

    九宁皱眉,回头冷冷地扫众人一眼。

    众人忙噤声。

    匆匆进城,入大明宫,卢公等人已经得知消息,在宫中等候。

    九宁来不及和众人寒暄,问秦家兄弟,“禁卫军有多少人马?”秦家兄弟答:“三万人。”

    九宁眉头轻蹙,估算了一下,“炎延带两万人前去接应周使君。”

    众人面面相觑,卢公和旁边的人交换一个眼神,上前一步,道:“为今之计,应该以守为长安为重,以防河东军偷袭。”

    其他人纷纷附和。

    河东军既然半路埋伏,万一他们不止一路人马,真正的目标是长安,这时候派炎延去助周嘉行,长安岂不是空虚?

    而且河东军和周嘉行的鄂州兵两虎争斗,岂不是正好?

    他们只需要隔岸观火就行。

    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一举削弱实力最强大的两大节镇。

    九宁看着卢公。

    “我只问卢公一句,如果周使君败了,以我的部曲能抵挡得住河东军吗?”

    卢公沉吟半晌,摇摇头。

    周嘉行若败,那就是李元宗一家独大,他率领几十万大军攻长安,长安根本保不住。

    九宁环顾一圈,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转。

    想真正一统河山,需要一个手腕强横的人以悍然手段和压倒性的兵力结束纷乱、震慑群雄,否则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太平。过不久又是一派乱世景象。

    众人犹豫不决。

    她轻启朱唇:“那卢公认为,我该不该出兵?”

    卢公想起刚才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小心思,脸上闪过一抹愧疚,敛容颔首。

    其他人也想明白了。

    尚书道:“若不出兵,周使君战败,李司空势必要攻长安,出兵助周使君,就是守卫长安。”

    众人应和。

    九宁没有说什么,冷着脸出了正殿。

    众人对望一眼,有些尴尬。

    是夜,炎延率领两万禁军,离了长安。

    两万身着甲衣的军士开拔,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似乌云压城,气势雄壮。

    九宁立马山头,目送大军离去。

    ……

    樊进号称五万精骑,真正的精锐其实只有一万人。

    他们的目标是阻止长公主九宁回长安:要么夺走长公主,要么让长公主死在鄂州军中。

    周嘉行知道对方的目的无非是自己或者九宁,直接将一万大军分成三路,摆出山字阵型,挡住对方通往长安的所有道路。

    樊进本以为周嘉行会甩下大部队,先逃往长安,不料他居然正面迎敌,惊诧不已。

    部下问要不要先等几日再开战。

    樊进一辈子镇守太原,这一次终于能够带兵出征,心中并没有多少激动兴奋之情,相反,他很恐惧。

    他担心太原那边会出什么变故,不愿长久消耗,只想速战速决,断然拒绝部下的提议。

    两军在黄河畔相遇,立即开战。

    对方来势汹汹,鄂州兵没有准备,差点乱了阵脚,但周嘉行临危不乱,和以前一样,身先士卒,亲自上阵。差点溃乱的鄂州兵看到代表主帅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舒展,如利剑一般直接刺向对方军阵,无不热血沸腾。

    跟着郎主,杀啊!

    震天的嘶吼声回荡在平原上空,揭开了这场战斗的序幕。

    这时刮的好是西风,风越刮越大,沙石碎土被狂风高高卷起,拍打在双方兵士脸上,所有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凭着一股豪气和野性,挥舞着各自的武器,朝敌人身上砍去。

    漫山遍野都是砍杀声。

    河水汹涌澎湃,波浪翻腾,狂啸的巨大水声被双方兵士冲向云霄的嘶吼声盖住,战鼓声如雷。

    破空声此起彼伏,一支铁箭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周嘉行侧身,躲开那支利箭。

    冷冷刀风袭来,斜刺里一把大刀斩下。

    寒光闪闪间,周嘉行突然想起九宁皱眉嚷疼时的模样。

    不能受伤。

    他神色阴冷如水,眼中寒光暴射,双臂一挥,举刀,硬生生震开那双握着大刀的胳膊。

    两军兵士都杀得眼红,整座大地都在震颤。

    一个时辰后,樊进慌了。

    他发现鄂州兵并不是仓促应战,他们的阵型稳扎稳打,显然熟悉在平原上作战,而且知道河东军的弱点,专门引他们分兵,逐步消耗他们的精锐!

    眼看天色已晚,樊进下令收兵。

    接下来几天,樊进没有贸然出击,两军进入对峙状态,时有摩擦,但都没有出现大的伤亡。

    ……

    五天后的中午,等炎延率领几千先锋军赶到黄河畔时,战场已经被一片火海湮没。

    火势很大,火焰张牙舞爪,高高窜起,滚滚浓烟遮云蔽日,几里之外都能听到那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这里怎么会烧起大火?”

    炎延示意副将停下。

    “报——”探马飞驰至炎延近前,“周使君一举击溃樊进大军,鄂州兵获胜!”

    炎延瞳孔微微一缩。

    她一路拍探马传递信息,昨晚刚得知樊进和周嘉行都按兵不动,怎么才一夜过去,鄂州兵就胜了?

    “周使君呢?”

    探马道:“周使君已经收拢兵马,往长安去了。”

    炎延皱眉。

    怕周嘉行这边应付不了樊进,她特意率先锋军走了一条捷径,可能和周嘉行错过了。

    她立刻掉头。

    两个时辰后,炎延追上周嘉行。

    鄂州兵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身心俱疲,虽然获胜让他们情绪高昂,但当看到后方扬起漫天的滚滚沙尘时,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莫非河东军还有埋伏?

    直到认出炎延的旗帜,鄂州兵才松口气。

    炎延快马加鞭,赶上鄂州兵,见到周嘉行,送上九宁的手书,道:“贵主担心使君,命我前来助阵。”

    周嘉行接过手书,逐字逐句看完,收进衣襟里。

    见他神色疲惫,炎延没有打扰他,回到自己的队伍,命副将提高警惕。几日后,他们抵达长安城下。

    早有一支队伍等在郊外,乌压压一片。

    为首那人骑了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一身翻领窄袖锦袍,锦缎束发,朱唇榴齿,颜如舜华。

    看到周嘉行,她脸上扬起笑容,如春花初绽,新雪初降。

    兵士们怔怔地望着她,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惊着她。

    “二哥!”

    九宁鞭马迎上前。

    周嘉行望着她,驱马快走几步。

    九宁驱马围着周嘉行转了一个圈,知道他没有受伤,不过还是下意识检查一遍,看他身上没有包扎的痕迹,松口气,“你回来了。”

    周嘉行目光追随着她,淡淡嗯一声。

    他的兵马不能入城,留在城外驻扎。

    周嘉行留下幕僚和部将在城外布防,自己只带了几十个亲兵随九宁进城。

    九宁直接领着周嘉行入宫,看他双眼发青,皱眉道:“二哥,不如你先歇一天?”

    周嘉行摇摇头,“不必。”

    卢公等人已在殿中等候,他们原本预备了盛大的接风宴,九宁知道周嘉行不耐烦应酬,替他拒绝了,殿中没有歌舞,只有简单的宴席。

    周嘉行入席,众人自然少不了一番奉承,他话不多,只喝了几杯酒。

    九宁嫌宴席无聊,找了个空隙问周嘉行,“二哥,你是怎么打败樊进的?”

    周嘉行擎着酒杯,没有看她,轻声说:“军器监研制出猛火油车,利用风向,将火油车灌满油膏,推向对方的军阵,大火烧起,他们无法保持阵型,一击即溃。”

    九宁听得咋舌,“猛火油车这么厉害?”

    周嘉行扭头看她,眼神很专注。

    九宁眨眨眼睛,和他对视。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报——”

    侍者尖利的、带着哭声的、微微颤抖的通报声一声接着一声,从大明宫外,由南至北,穿过数座宫门,传入大殿。

    满殿大臣顿时惊坐而起,手中酒杯、碗盏跌落一地。

    侍者跌跌撞撞冲入大殿,跪在地上。

    “天子驾崩!”

    满殿寂静。

    落针可闻。

    良久后,九宁回过神,慢慢抬起眼帘,望着周嘉行。

    周嘉行低头看她,神色平静。

    “九宁。”他轻声道,“你回去看看,那几个匣子里放着的是什么。”

    九宁心口怦怦直跳,手心发凉,没有去看大臣们的反应,站起身,转身出了大殿。

    周嘉行喝了杯酒,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那是给她的。如果他要留下那几只匣子,那么他不会动李曦。

    但既然要给她,那么他就要替她永绝后患。

    九宁快步回到自己的寝宫。

    周嘉行那天让人送给她几只匣子和李昭写的那份檄文,她只看了檄文,匣子没来得及看。

    她打发走宫人,打开匣子。

    顿时满眼温润光泽。

    匣子里放着的,赫然是代表帝位的玉玺。

    九宁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