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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番外120

    一道单弱的人影慢慢地飘过来,旁若无人地穿过所有人的视线。

    直到黎凤妍面前,俯低双眸,静静地看着她。

    在他的一生中,在她的一生中,他很少有机会,如此仔细地端详这个女人,这个他唯一所爱的女人。

    往昔,她的光芒总是灼痛他的双眼,她的高傲总是让他无法攀附,即使是那些与她温情的片断里,他也总是掩掩藏藏,不敢纵放了自己。

    他这一段爱,注定了倾世无奈,倾世悲哀。

    爱,是这世上每一个人的权利,不分贵贱,不分种族,不分地域……

    但是,纵观人类发展的历史,我们总能找到很多,无法爱,不能爱的男男女女。

    刘兰芝,焦仲卿,步非烟,赵相,爱新觉罗?福临、董鄂妃……还有更多,不知道名姓,不知道出处。

    圆满的爱,固然让人欣悦,但是这些无疾而终的爱,更有一种悲剧之美,让人难以言怀。

    对于我笔下的人物,但凡他们敢于去爱,我都怀着鼓励的心态,期望着他们能幸福,但是我更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的确不是你想更改,便能更改的。

    一个人的悲剧,总是有着其历史背景、社会因素,没有人能逃得开。

    就像常笙。

    倘若,他不是出身卑贱,倘若,他心性聪敏,掌握与命运抗争的方法,或许能为自己心中的爱,搏得一线生机。

    可是他不懂,也没有机会懂,除了默默地陪在她身边,他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

    即使他尽了全力。

    即使他费尽周折。

    还是没能保她,一生平安。

    在这个阳光清澈的春天里,这个卑微的男子,做出他生命中,第二次勇敢的举动……他慢慢曲下双膝,跪在地上,轻轻地,轻轻地吻上她已经冰凉的双唇。

    这个吻。

    他值得。

    他用生命去爱她。

    即使她不爱,即使全世界不知道这份爱,不认可这份爱。

    可是他仍然爱。

    最纯粹的爱,都是圣洁的,任何一个世俗之人,没有指责它的权利。

    然后,他缓缓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开。

    郎程言再次扬起眉头,胸腔里一股澎湃的热浪喧嚣奔腾。

    他似乎,已经隐隐闻到那股血腥的味道。

    甚至有一刻,生出想跳下去,阻止那个愚蠢男人的冲动。

    可是他到底没有。

    因为他明白他心中那种痛。

    就像莫玉慈在他怀中烟消云散那一刻,他的整个人,也跟着撕裂开来。

    他很坚强,足以承受那样的巨创,可是他不能。

    他的灵魂是孱弱的,他的身体也是孱弱的。

    孱弱的男人。

    只能选择以孱弱的,却也是悲壮的方式,来结束一切。

    常笙开始飞步奔跑,朝着那雕龙画凤的宫墙。

    砰……

    头骨碎裂的声音,在整个广场的上空,久久回响。

    问世间,情是何物,值教人,生死相许。

    常笙。

    你只是我这本长篇小说里,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物。

    我本不想赋予你灵魂,赋予你爱情。

    但我也知道,再卑微的人,都有灵魂,哪怕是历史上那些为非为恶的太监,他们也有灵魂吧?只是他们的灵魂,出卖给了黑暗。

    曾经,我很恨他们,每看一次,咬牙一次,直到看见你,这一刻噙在唇角那一丝淡淡的笑漪,我才恍然明白,他们那一种,无声的抗争。

    他们,大概是想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让这个世界,记住他们吧。

    崇高之人,让世人记住他们的崇高,卑鄙之人,何尝又不是,让世人记住他们的卑鄙呢?

    这个世界太残忍。

    这个世界太荒芜。

    这个世界太冷漠。

    这个世界太无奈。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并不重视爱。

    年少的时候,我们都是单纯的,看到路边一个乞丐,至少会生出份怜悯之心,可是后来,我们日渐成长,我们的心,却渐渐荒凉,埋没了良知,只识得利益,埋没了理想,只识得红尘。

    我想,终有一天,站在明亮的镜子前,看到里面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你也会痛的吧?你也会泪水斑驳的吧?或许到那时,你会刻骨铭心地发现,拥有诸多物质财富的人,其内心的丰满,还不如这个,卑微的“太监”。

    至少,他敢爱,比很多人,都敢爱。

    黎慕云笑了。

    透着不尽的沧桑与惨淡。

    二十六年。

    他活在人世间,二十六年,却将悲辛尝遍。

    静静地放下黎凤妍的身体,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抬高下巴,看向那个立于辇车之上的男人。

    黎长均站着没动,在这一刻,聪明绝顶的他,忽然看不懂,那年轻男子,那一双深黝的眼。

    “唰”地一声,黎长均拔出袖中短刀,“嘶”地撕开锦袍,毫不犹豫地剜下一块肉来,遥遥掷向辇车之上,那个赋予他血肉之躯的男人。

    这是决裂。

    天伦的决裂。

    那块被他剜出的心头之肉,自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掉在黎长均的脚下。

    他还是没动。

    只是看着那个已经合上衣衫的男子,一步步,走向宫门之外。

    缓缓地,黎长均举高了右臂,却始终没能摁下。

    穿过重重包围,黎慕云走远了。

    孑身一人,从此,远遁天涯。

    荣华富贵,皇位江山,他都,看淡了吧。

    不该离去的人,离去了,该离去的人,也离去了,这一场宫廷大戏,仍然要继续,因为,他们不是主角。

    半悬于空中的胳膊,终于垂下,血腥的杀戳,拉开序幕。

    这是黎长均一贯的个性……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跟从许忠铭一起哗变的人,杀。

    附庸二皇子黎慕云的人,杀。

    凡他觉得有异心者,皆杀。

    镌着华美精雕的地砖,渐渐被鲜艳的红色液体所洇湿。

    看着下方那无尽的惨烈,郎程言面无表情。

    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