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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之变中

    六月二十四,由于遮蟒施妖法于浙江。致使整个浙江大地从午时三刻至申时末,银河倾倒,多条河流暴涨,溃堤漂没两岸,毁民庐舍,淹田畴,编民伏泣田埂,悲于一年收成无望;风狂雨骤连府跨州,遍地哀鸿凄惨;狂风摧林折树,飞禽失巢惊惴,走兽遁穴惧奔;骤雨溢溪覆泽,山塌丘垮,平原遽成湖泽,群生立无寸土;暴雷震电,卷村席城,倒海翻江,击山巅,劈深林,一道道火蛇焰龙肆威于千里岗山,仙霞山,会稽山,四明山,大梁山等地,风助火势,火借风势,无情地吞噬着蹿东跃西,不知所适的群生。

    直至申时末,遮蟒撤了妖术,虽风微雨弱,但惊雷震电起伏不止;层层累累的墨云笼罩着浙江大地,咫尺难辨物色;州惶县惧,官悚民凄,仿佛在火、土两辰之间,浙江大地已隔绝于明室王化之内

    不知不觉间,天色更加深沉。此时在处州府松阳县城北三十里的一道山梁上,矗立着一间草庐,庐内灯光忽明忽暗。当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划过山梁时,可以看到几道人影投映在窗户纸上,交头接耳,正议论着什么。

    陡然间,一阵山风突来,吹开屋门,吹灭了烛火。当烛火重新点亮后,只见草庐里面坐着六个蒙面黑衣人,正中摆一张木桌面对面坐着,右下角的一个黑衣人起身将门重重地关上,紧扣上门闩。

    回过身来,边走边说:“果真是天助吾辈,一场及时雨”不知可为吾等增多少悍卒勇将!”

    坐在左边首位的一人狡黠地笑道:“老练说得极对,自古“天佑吉者,人顺天意”,明日吾等便将“讨朱檄文”遍传松阳,丽水两县,激发两县数以万计的灾民,乘官街因巨灾而手忙脚乱之际,打这些朱氏走驹一个措手不及;据大梁山、松荫溪两侧高山的险要,以阻朱氏的凶徒!”

    那老练缓缓坐在木椅上,拊掌大笑道:“诸位兄台不心过忧朱氏援兵。就在我们秘会前,小弟已经得到浙江各府县暗探密告:今日仅仅两时辰的暴雨,全浙除了杭州府、宁波府外,其余十府数十县俱罹洪涝。故而浙江卫所官兵疲于镇抚灾州难县,军力分散,难以集大军于一地;又雍乐老贼狂悖傲狠,弃宏武遗命,妄伐安南,明廷转饷数千里,西南数省民竭财殚;东部数省因雍乐老贼营窟巢,下南邦,以致仓虚廪罄。因此明廷所能征集的援军有限,可谓时机不可失也!”

    右边中间的一个黑衣人喜上眉梢地道:“除了内忧,明廷的外患同样不浅。据咱们在北地边疆的暗探密报:蒙古三部势力浸炽,早有南窥入主中原之志。吾等内线已与北胡各部好战激进派联系上了,相约内外共举;再加雍乐篡逆后,缩北疆卫所,致使昔日控扼胡骑飞驰的要塞形同虚设;先朝所封的肃王、秦王、晋王三藩尽是些膏粱子弟,酒囊饭袋,穷奢极侈,侵官刻民,天天花天酒地,欺男霸女,可谓民怨官怒,此为地利、人和。”

    右边首位的黑衣人欢笑道:“黄老弟善言呀!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备,老练你就把檄文拿出来让诸位兄弟一起参鉴。”

    练姓黑衣人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份折叠表本。这时,一道惊雷落于窗外,震得庐舍一阵轻晃,震得桌颤椅摇,震得众人一阵耳鸣。但众人丝毫不以为意,在正中方桌上摇曳昏黄的烛光照耀下,练姓黑衣人不慌不忙地将檄文缓缓展开于桌上,六双眼睛不约而同地向表本扫去。

    表曰:“兹尔朱氏,淮右之蒲萑贱种,值元末丧乱,九牧板荡,父子暴骸,骨肉流离于中野,不可胜纪之际。假苍昊之命,窃弄兵戈,肆其枭心獍志,鲸吞宇县干冒圣哲,僭篡天位;拾前代饕国堕政之弊,封建诸藩,罔顾汉室七王之变,晋室八王之乱,置廪帑如私物,视庶黎如奴婢,逞奢yín,竞侈糜。哀哉我佻民!

    唐尧称稽古,功着于搜扬;虞舜曰聪明,绩彰于去恶;然开元立极,布政辨方,莫不旌贲英贤,驱除不肖,理乱之本,咸在于兹。兹尔朱氏,以鹰犬凌勋茂,犬吠鹰攫,勋茂赤族;以卑夫窥列卿,飞语昧辞,缙绅槛梏;庙堂之上,幽设矛钺,南衙悚惕;宫门之外,阴间密布,苍头杜舌;君戾政膻,官谀民懵,彼岂革新之主,致治之世!

    况三吴之地,先张公士诚主,政通人和,夜不闭户,行不赍粮,生人乐业,君圣臣贤;不意天未厌祸,世无常势。彼朱氏暴武颠张氏,视三吴旧人为貘蛮,嫉如寇仇,驱似畜类,吴人何辜!今上玄假命于吴人,令翻朱氏,复张氏,倾苛虐,复宽缓。尔等宜顺天意,秉上命,荷戟舞戈,为己为妻孥,绝于朱氏,宏创乐邦!”

    众人目光刚离表文时,一道隙风突入吹灭了蜡烛,屋内骤暗,又一道闪电划过庐舍窗边,照得满室耀眼。当闪电最后一抹亮光逝去时,六张狂喜又狰狞的面孔亦随着消失在黑暗中……

    六月二十五辰时,天晦地冥,雨雾笼罩着群山,笼罩着松阳县。县城街道上凄风苦雨,街巷住满了衣裳不整,瑟瑟发抖的灾民,横七竖八的尸体到处是呻吟声、哭泣声、怒号声……在左城街道上,几十个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的灾民正聚在一堵石墙前,聆听一个袒胸露腹,赤足披发的汉子一字一句地念着榜上告示。此榜官府榜文,竟是昨晚松阳县城北山梁草庐里六个黑衣人所览的表文。

    那人每念一字,众人惊疑,每念一句,众人衔怒,到章终文尽时,众人恚憎怨愤不已。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朱家视吾辈如草贱,非吾等慈父仁君!陈涉曾豪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吾辈皆是赤胆忠勇的义士,难道不及一田舍乎!”不知又是谁大喊“杀官取财,族贵饵身!此时不为,更待何时”

    两言如惊雷一般,在群情激愤中炸开了锅。几十个灾民大呼“反了!反了!”随即彻屋瓦,折柱梁,满街尽巷的饥寒交迫,家破人亡,满腔愤恨的灾民亦奋而响应,撞朱门,剽贵室,掳商贾……

    不到半个时辰,松阳县内鼓噪震地。杀声透天,举城沸腾,成千成千的灾民破官库,披甲操刃,击衙署,磔奸官,剐贪吏,焚甲第,枭佞商,斫缨冠。上万灾民欢噪城头,挥刀举矛,高立“张”字大旗于城头。丽水县亦不期而应,灾民族贪官,屠富室,开府库,披甲执锐,据城竖“张”字大旗。两县起义者声势浩大,大有燎原之迹。

    羽书奔于处州府与两县官道上,州收观书股粟惶骇,缙绅闻讯如惊弓之鸟;烽烟弛递杭州府,三台大员骨竖毛森,豪右权阀色如死灰。

    浙西大地手胼足胝的编闻风后跃跃欲试!

    话说敖鑫出了东海后,驾起水遁缓缓向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汀州府长汀县木马山而去,在辰时三刻初到达了木马山上空,举目望去。

    有道是“十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一天两地,一阳两境。”只见这里炎阳俯照,朗空无云,峰峦叠障,直插云霄;山坳间生机勃勃,郁郁葱葱,苍翠欲滴,令人心旷;山脊山谷间松涛阵阵,茂林修竹,後秀挺拔,令人怡荡;莺歌燕舞,百芳竞艳,令人潜俗。

    敖鑫把目光锁定在了木马山中部一道山涧,东面一个荆棘丛生的洞口,径直驾水遁而入。

    初时极窄,极暗使人气滞;又行了数里,渐渐宽敞,两侧洞壁上斜插着一支支对立的火炬,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火苗一动不动,从外向内一直延伸;洞内异常安静,听不到火苗炸响声,风声水滴唯闻他的脚步声;又行了二十里后,只见两侧洞壁堆砌着累累骨骸,森林骷髅,密密麻麻,在幽蓝色异焰的照耀下一双双空洞洞的眼窝映着诡异的寒芒,直勾勾地注视着通道上的行者,观之令人肉颤心惊,神逝魄夺;层层骨骸时不时冒出暗绿气雾,雾散晕漫,在异焰照映下,暗影绰绰,说不出的鬼气森森,看不尽的惨雾兮兮。

    敖鑫于此境行了六十里后,两侧洞景不知不觉中已变,只见两侧洞壁各凿了一间可容两人居住的石室,镌岩为槛栏,在室门右上角斜插着的幽蓝色火炬的照耀下方才看清:每室都关押着垂髫之年的一男一女,虽穿着鲜衣华服,却一个个目光呆滞,神色木然,形如雕塑;石室由外向内延伸了三十里,虽有生人,却毫无生机,一片死寂,如朽木腐水一般。

    当他来到尽头时,早已有两个少年侍仙,一男一女头戴唐巾,衣青袍,踏珠履每人提一个错金螭兽吊香炉在那里迎候。二仙远远看到他,趋前单膝跪下道:“六太子一路辛苦,两位上仙已备茶点为太子接风洗尘。”敖鑫一揖道:“有劳了。”便跟着二仙前行。

    又行了一里路后,到达一道巨石门前,两仙同时启口道:“开。”于是那巨大的石门未发出一点声响,缓缓地开了。刹那间,一阵阵芳香悠悠飘出。三仙迈步进了洞门,在一片五色缤纷中,石门缓缓地合上。

    三仙向里面迈了几步后,只见: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块五丈见方的空地,地上俱是用金板银砖铺垫,缝隙间氤氲喷涌,行于其上,如置烟云,缥缈恍惚;经过空地后是两片花园,遍植瑶草仙花,百卉争艳,异香袭袭,飘芬散馥,仙草碧绿如玉,氤氲飘缭,飞珠溅玉,七色蝴蝶,五彩蜂鸟,来回徜徉其中,翩翩起舞,当真是不似,如梦似幻;两片花园中间的一丈宽的通道上铺满晶莹透亮,五彩斑斓的珍珠、玛瑙、翁翠、奇玉等,时不时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晕;穿过十丈见方的花园后,一座高达三十丈,重檐歇山顶式的一座桂殿兰宫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敖鑫见此怦然心动,不禁暗道:“俟自己誉满四海时,定当建一座比这更加宏奢壮丽的宫殿,尽搜五湖四海的绝姝、美食,以快豪志!”

    三仙信步进了宫门后,向东穿过一道道走廊,一道道阁门,一所所庭院,最后来到了一座亭台水榭上。只见:水榭亭台的南侧有一片六丈见方的水池,池内莲花绽放,清香飘飘,沁人心脾;水中金鱼吐珠,玄武畅游,瑞彩条条,虹霓道道;亭中摆放着一张汉白玉石桌,桌侧则是三个紫玉所镌刻,铺着锦缎软垫的绣墩;桌上摆有三只青白玉镂空螭纹杯,一把半尺高的镶金玉壶;一个雕红漆海棠花金盘,里面放置着数个色泽红润,饱满芳馨的大蟠桃;一男一女坐于亭中,男在左,女在右,虚一位于南。

    敖鑫恭恭敬敬地作揖道:“二位上仙安好?小神这厢有礼了。”那二仙亦起身,敛容作揖道:“道兄奇谋妙算,阵摧十万妖贼,拯群黎于涂炭。贫道在此略备薄酒,特为道兄庆功。”敖鑫闻此,志气自若,色动神飞,箭步上前,两个侍仙立于两旁让道,他径直来到南桌坐下,两侍仙随后,侍立桌旁

    那二仙见此,虽外表宽和,内心鄙夷。三仙论叙后坐下,仙女斟洒,仙奴焚香。

    只见那男仙头戴紫玉冠,身穿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脚踏珠履,长得白面无须,风度翩翩,气度文雅。那女仙身穿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挽惊鹄髻,戴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左边乌鬓戴着赤金衔玉宝石步摇,两只赤金灯笼耳坠垂于她如花似玉的脸颊,长得仙姿佚貌,艳如桃李,脚踏软缎绣花鞋。

    三仙各饮了杯王液琼浆,敖鑫叹了口气,道:“此次虽然解了凡间王畿的危险,力摧十万妖贼。但是那血魔要求人皇由每三年献三十六个阳男姹女改为一年一次,人数由男女各十八个增为各三十六个。如此毒流凡人,吾辈员于心不忍,然魔道奔冲,正道微如风烛,不得不如此,以小伤啖狠魔的欲壑,以保护大众大局”

    男仙听后平静地道:“道兄不必忧虑,以往数十年来的“贡品”俱是贫道与师妹从穷壤薄地所觅而来暗进于人皇,以充“贡品”未损王畿上邦的良善。当下我们又觅得数百个阳男姹女,可供数年之用。”

    敖鑫松了口气,兴高采烈地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二位上仙择日暗进于雍乐,以防血魔横暴王畿。王畿若有差池,又将有昆山烈火,道谨相望的惨变,鉴的徒资邪魔耳!”

    女仙和气地道:“道兄深谋远虑,为三界的中流击楫,吾辈自当绝甘分少。”说着她一指蟠桃道:“此乃六千年的蟠桃,西王母所赐。”又一指酒壶道:“此乃三千年仙酿,大帝所赐。今一并送与道兄,一庆道兄数十年的筹谋,终有所得,二资道兄斩将搴旗,再建奇勋。”

    敖鑫暗道:“这蟠桃仙液,数十万年来四海诸神,包括四龙王,鲜闻受赐。今日自己两者兼得,也算功德配飨,何必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