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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章三 流着吾血

    年庆在腊月末,距离正式举办还有半个多月,已有无数商队携着货物浩浩荡荡入驻。

    各色马车前头接后尾,一箱箱拉着烟丝茶食、美酒时蔬、脂粉线香、锅盆器皿……各旅舍车马盈门,小贩走卒不断吆喝着,街上一派繁华之景。

    可再热闹,这份人间气也进不到高墙封锁的皇宫里去。沉重的朱门一闭,活生生隔出了两个世界。

    长期的不安与疲累积攒下来,胡翟这场高烧直拖了五日才连本带根地治好。

    身体一舒坦了,他就整日想往外跑,偏偏江奕涵连半步都不许他踏出外庭。

    不知道奶娘如何了,那些士兵说挖完坑便可以进宫见皇帝,可现下他们安顿在哪儿呢?

    还有父母亲、阿兄,赶到皇城了吗?

    “又分心。”

    胡翟回过神,见江奕涵正斜倚在暖塌上,眼睛半垂着没有真指责的意思,他便慢吞吞地伸手去抓棋盘上散乱的白子,把它们收回盒中。

    温润的玉棋子,攥在手里一会便生了暖意。

    他在胡地是没见过这种东西的,化着细格子的棋盘,黑白棋在上面走动,密密麻麻不多时便能分出胜负。江奕涵自己能下半天,他却一点门道看不出来。

    江奕涵看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思忖了一阵,道:“我让阿冉备了梨水,你去拿来。”

    胡翟小豆芽一个,蹭着塌沿滑下去往门外走。他今日穿了身靛蓝短袍,略长的头发披在肩头,头顶还翘着几缕乱毛,随着走路的动作一蹿一跳。

    江奕涵盯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

    待胡翟走远,身后的窗户忽然轻轻一响。

    那人已守候多时,单膝跪地禀报道:“世子,那坑丑时被挖开了。”

    江奕涵没回头,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您不怕厉将军说出来?”

    “那他就不会让我带走胡翟。”江奕涵笑了一声,“厉铁也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罢了。”

    “属下斗胆提醒一句,您留下他,日后怕要成祸患。”

    江奕涵表情不变,一颗白玉棋子唰地出手敲在男人膝盖,将他击得略退半步。

    “走。”声音里已经含了薄怒。

    男人也已听见了外面小径上的脚步声,没再多说,翻窗离去。

    不过前脚后脚的间隙,胡翟便端着小盘推开了门。他有点疑惑地四处打量了一下,“世子方才和谁说话?”

    江奕涵单手撑着下颔,微微偏过头去:“你听错了。今日有什么点心?”

    胡翟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是梅花糕!阿碧姐姐手好巧,你看!”

    说着和献宝一样,踮起脚努力把碟子里的绯红色糕点举起来给江奕涵瞧。

    江奕涵只是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便伸手接过沉甸甸的瓷盘摆在桌上。

    “不能吃多了,”江奕涵用白瓷小匙界限分明拨出三个点心来,“免得嗓子再难受。”

    第二日,皇上与众皇子、嫔妃归京,数不清的马车轿辇穿街而过,在城内拉出一条浩荡长线。

    来不及避让的百姓们跪在地上,以首俯地,目光所及只有微扬尘土和守卫们的短靴,上面锦线勾着皇室禁军专用的云形暗纹。

    与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四颗染血的胡人头颅,在正午时分被高高悬挂在市井城楼最高处,悬首示众。

    而此时,胡翟正窝在阿碧怀里,晒着太阳,昏昏欲睡地看她织一副手套。

    正快睡着,内庭大门吱呀一声,是阿冉跟着江奕涵进来了。

    两人一早便出了门,江奕涵穿着身青袍白裘,腰间挂一块雨荷翠玉,面容俊朗,颇有些飞鹰走马的少年之气。

    他甫一进门看到胡翟软趴趴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滚下来。”

    胡翟被阿碧扶着,软手软脚地站起身,四不像地胡乱行了个礼:“世子。”

    江奕涵垂眼盯着他的头顶:“你先回屋。”

    胡翟害怕他这样冷声冷气的语调,连头都不抬,听完转身就往东厢跑。

    直到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江奕涵才略带疲倦地坐下,接过阿碧送上的茶:“姐姐送的那些布料,你们看着给胡翟做些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