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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章三十四 人生苦短

    围猎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不断有新鲜的猎物从林中被搬挪出,再由宫人拉到大帐前分放。

    直到漫天染上桃红晚霞,沉重的号角声才再次于山巅吹响,宣告第一日的围猎结束。

    石珉候在林外,刚见到魏鹤铭就惊呼一声:“太子!”

    “别嚷,无碍。”

    魏鹤铭跳下马来甩了甩手。由于下午一直在射箭,口子不断崩裂,此时依然有血珠从手背上滚落,复将指尖染成一片暗红。

    “什么无碍!我都听六皇子说了,您救了东风府那个小书童!”

    石珉很不满地从袖中掏出绷带,“一会得直接去大帐,我先给您缠缠!”

    “石头,还是你对我好啊。”

    魏鹤铭一笑,任由他折腾自己的伤手。

    “世子,要出发去大帐了。”

    江奕涵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把睡在一旁脸蛋通红的胡翟给叫醒。

    午时回来洗过澡,胡翟给他讲了狐狸和猎场里的事后,哄着哄着便昏昏睡过去了。

    看着胡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江奕涵忽然有些发怔。

    两年了,胡翟除了身体,似乎根本没怎么长大,还是遇到难事就会糊涂,害怕受伤了就躲回来,犯懒了就会撒撒娇,让人无可奈何。

    一朵柔软的云,纯白且干净。

    他无意做胡翟的囚笼,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将他禁锢了。

    到达大营时,夕阳落山,帐前燃起熊熊篝火,有马头琴的乐声遥遥传来。

    七个皇子猎回的战果分放在不同颜色的木箱中,等待检阅。

    明黄高台上只坐着魏华一人,他今日也奔走骑射,好好活动了一把筋骨,此时正格外愉悦地听几个大臣恭维,不时淡淡一笑。

    到处都坐满了人,江叶云早已寻了个偏角位置,正柔柔笑着招他们过去。

    江奕涵刚坐下,便利落地倒了杯热茶推到胡翟手边。

    胡翟端起来,小口小口地抿,身子很快暖和了。

    不一会,剧烈的鼓声敲响,紧接着礼官便开始高声清点皇子们的猎物数量。

    “……鹿一只,獐子三只,羊一只……”

    “三皇子魏莱,野兔,一只——”

    座下传来稀稀落落的笑声。魏莱一张肥胖发红的脸上写满窘迫,喃喃地骂了句人。

    三人离得远,声音都是遥遥顺风传来,听不真切,只知道最后是魏彻和魏晟两人猎物最多,八对八拿了个平手。

    高台前,魏彻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魏鹤铭,面上浮现出几丝得意。

    礼官弓着腰,不知所措地看向魏华:“皇上,您看,这……”

    还未等他开口,下面的大臣已迫不及待地要为国君排忧解难了:

    “不如称重相比!”

    “不合理!二皇子剩的箭矢更多,该是二皇子胜。”

    “春猎又非比箭术,那四皇子猎物体型更大,又怎么说?”

    台前一片纷杂,魏华不耐地拍了拍桌:“行了,都给朕住口吧。”

    正当此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他音量不大,却偏偏响在众人安静之时,引得视线纷纷向他去。

    挡在那人前面的官员纷纷让道,将他暴露在明亮的火光下。

    石珉正立在太子身旁,认出那人来,心下微微一惊,暗道他果然越来越不正常,胆敢在皇帝面前发疯。

    果然,魏华面露不悦,“穆锋,你笑什么?”

    男子身形修长,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来,大大方方地一拱手:“我笑,胜负已定,大家却还在这争嘴不休。”

    “哦?”魏华眼一眯,“那你倒说说,输输谁赢?”

    “二皇子九只,险胜五皇子八只。”

    他的嗓音实在粗噶难听,宛若山村野夫。只见穆锋走到魏晟的猎筐旁,虚虚指着里面一身火红皮毛的大狐狸,对旁侧的侍卫说:“剖开。”

    那侍卫看了看魏晟,魏晟微微一点头。

    得了命令后,侍卫手起刀落,寒光由颈至腹,血线溅起,狐狸的肠子哗啦流了出来。

    一并滚出的,还有只混着血腥羊水的死狐狸胎。

    众人皆是大异,魏彻脸色霎时阴沉下去,狠狠地攥紧了拳。

    有大臣奇道:“穆相士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也是昨日观星所测?”

    穆锋只一笑,没有答话。

    离得近些的娘娘和女眷们一个个都吓白了脸,纷纷拿袖子或扇子遮住面庞,胆子再小些的更是早就离座去吐了。

    血淋淋的、开肠破肚的母狐,血淋淋的幼胎。

    魏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忽觉一阵阴风起,听到女人附在耳边轻笑着软声低语:“华郎,华郎……你呀,你不得好死!……”

    他十指扣入住龙椅旁的扶手,瞬间出了满头满背的虚汗。

    “皇上,皇上?”

    刘公公的声音将魏华猛然拽回现实,他强压下那从骨子里泛出的寒意,低声沙哑道:“今年的围褂子……便赏给魏晟。”

    礼官高声唱赏,二皇子魏晟赏黄围褂子,五皇子魏彻赏四团补服,六皇子魏朗烨赏二眼花翎。

    魏彻从父皇手里领了赏,正待仰起脸来,便被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肩头:“好好向你哥哥学,他为人行事都是好榜样。”

    那手掌仿佛有千斤重,将他压得牙关紧咬。

    下台时,魏莱在旁几分妒掺几分羡地说:“去年这赏服还是太子的,今年就落到五弟手里了。”

    “那是,”魏鹤铭揽过魏彻的肩,笑容很是骄傲,“阿彻当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