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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章六十四 捉人在床

    胡翟那晚沾着床便睡了过去,第二天中午回来才发现自己的腿环竟然掉到了床底下

    不过他完全没多想,撩起袍子戴在腿上便急着赶去用膳。

    虽说只是一枚小腿环,可若用心去看,戴和不戴却还是有区别的。魏鹤铭方一看他坐下微微晃动着调整姿势,唇边已经带了笑。

    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小哑巴带点防身物也是正常,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毕竟就凭他,想杀自己还差了起码八百年修行。

    用完午膳后,胡翟照例陪着他处理折子,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感觉腹内一阵隐隐约约的疼痛,若有若无,却很快又消失了。

    不料这阵疼痛只是个预警,很快便有撕裂般的腹绞席卷而上。胡翟疼得几乎要岔了气,胸腹闷涨,恍恍惚惚听到魏鹤铭说了一句“研墨”,还得强撑着走上前。

    胡翟眼前疼得都出了虚影,简直像有一把刀捅进了他腹中来回拧,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拿着墨锭半天一动不动。

    “怎么?”

    魏鹤铭等得不耐,抬起头来才看到胡翟满头满额的冷汗,嘴唇青白得同脸融在了一处。

    他猛地站起身来扶住胡翟,却被对方没什么力气地推了一把。

    下一秒,胡翟终于忍受不住地撑住案桌,等缓出一口气来,干干脆脆吐了个天昏地暗。

    偏殿里燃着一根栀宁香,白气袅袅上浮,一小簇废灰静静落进炉内。

    胡翟睁开眼时,窗纸透出朦胧的夕光,耳边传来一折一折的声音,正有人坐在他床边翻书。

    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到嗓子里火烧火燎的刺痛,忍不住轻咳一声。

    “醒了?”那人闻声把书合起,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一下,“好在没发热。先喝点蜂蜜水。”

    魏鹤铭将他扶起身,亲手把瓷杯递到他唇边,“温度刚好。”

    胡翟浑身没什么力气,只得把头靠在他胳膊上,垂着眼小口小口地抿,睫毛微微颤着,虚弱得像只没断奶的小猫。

    魏鹤铭随着他喝水的速度缓慢扬起手腕,看他这副全然依赖的样子,恍然有种淡淡的欣喜。

    谁都想在一段关系中变得更加重要,他也毫不例外。

    蜂蜜水甘润清甜,很快便把喉咙的不适压了下去。

    喂完一杯水,魏鹤铭自然而然地又从袖口拿出帕子来给他擦了擦嘴,“午膳的凉拌牛肉太生冷了,你脾胃没受住。以后我叫御膳房注意些。”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胡翟抓着被角,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还在咬奶嘴的娃娃。

    “你今天就先歇着吧,”魏鹤鸣起身带着桌上那本水利书,“晚上不必去陪着了,一会有宫女过来给你送点药粥。”

    胡翟表面上只平静地点点头,实则心里雀跃万分。这样一来石珉就要替他去殿内,他便可以得了空子回府里看看世子……

    他吃过药膳粥,又休息了片刻攒足力气,天一暗便悄悄从床上爬起了身。

    夜幕四合,东宫四处点着灯,胡翟专挑光线暗淡的道路走,本是有惊无险,却在门口被两个穿着软甲的亲宫卫拦下了。

    伺郎袍子被人送去洗了,胡翟眼下只穿了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蓝袍。那侍卫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只觉胡翟细皮嫩肉,不像是东宫里的下人,便拧眉问了一句:“干什么的?”

    胡翟噎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从袖口中抖落一枚木牌,只见上面刻着一只凶猛张扬的四爪蟒,蟒身牢牢地盘踞在红木上,带着袭人的尊威。

    两名守卫一见木牌,顿时变了脸色,齐齐拱手让开位置:“伺郎大人,请。”

    胡翟从他俩中间一溜穿过,只感觉如芒在背,转过路弯才终于松出一口气。

    那块牌子还是第一日来时魏鹤铭亲手交给他的,嘱咐他一直随身带着,这么一看作用真是大得很。

    在这儿待了快要足足三年,除去后宫,这个巨大的金丝笼他基本上无处不晓,走哪条路回府更隐秘更快,他是真有一手。

    他悄悄从无灯的御花园后面穿过,层层叠叠的花草略显枯态,影影幢幢,宛若无数干瘦的脉络。

    正当胡翟要从西侧钻出去,忽然听到路的尽头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再有便是人的低低絮语。

    不远处,打着宫灯的小厮正簇拥着几个人走近,胡翟赶紧猫腰躲在一丛灌木后。

    草木扶疏的气味涌入鼻腔,他从细碎的灌木缝隙中看到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魏彻,旁边还有一个留胡髭的官员,腰上戴着条血玉带,看起来尤为尊贵。

    他屏住呼吸,等一群人走远了才从御花园里快步跑出。

    夏季已过去,太平湖中鳄鱼的腥气都淡了些许,远远便能看到东风府前的两只六角灯笼。

    监守东风府的那群亲宫卫早都撤走了,江奕涵如今不过是被欺压到极致的瓮中之鳖,除了两个丫鬟外一无所有,任谁都觉得再无反击之力。

    魏鹤铭这手牌打得十分漂亮,一方面平定了各方藩国忧疑,又力道恰当地叼住了堑北这块肥肉,只等周纪岑的势力彻底渗入,最后将堑北吞入汉盛之口。

    府门没有关严,胡翟走进去的时候,阿碧正抓着一只小娄在内庭的廊下择豆角。她听到声响,警觉地一抬头,面色立刻转惊为喜。

    胡翟冲她笑,把食指竖在唇前,轻声道:“嘘,阿碧姐,世子在书房吗?”

    阿碧点了点头,“但是有人……”

    还不等她说完,胡翟转身便朝书房快步跑去。

    “哎,小翟!等等——”

    胡翟现在完全顾不上别的,只一心想着快点见到江奕涵。贴着他、抱着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在一起待上片刻也好。

    少年毛躁的情思仿若一蓬蒲公英,轻轻一触便欢欣地在晚风中四散飘舞。

    书房里已经点了灯,灯光透过勾描兰花的窗纸透出来,离得近了才能听到隐隐的说话声。

    “……此事风险极低,且都说他现在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眼下我们稍加利用便可成事。”

    胡翟堪堪止住直接去推门的手,这才意识到府里是来了客人。

    那个陌生粗噶的声音说完这番话后,书房里沉默了一会,紧接着便响起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好似青玉流川,通透地直入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