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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章八十八 嵌金木盒

    魏华心高气傲,自那日争吵过后再不愿靠近关口一步,可胡烈每日放牧或砍柴打猎都需从关口进出。

    有一日胡烈赶着羊群路过。那是几只刚会走不久的小羊,天不怕地不怕,奶声奶气地叫着乱蹿,直把躲在树荫下睡觉的土狗都吓得跳起来,最后终于稀里糊涂地被杨舒语揽在了臂弯里。

    “好软的毛。”她随手摸了摸小羊,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每天下山的方向好像都不同。”

    胡烈点了点头,眼睛只紧紧盯着那小羊,生怕它再一个猛蹿逃跑了。

    方才虎头虎脑的小羊现在却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待在少女的臂弯中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杨舒语歪头一笑,“为什么?”

    “如果总是去同一个地方放羊,来年那里就长不出新草了。”胡烈总算舍得把目光挪到她脸上,耸了耸肩。

    “原来如此,”杨舒语点了点头,眼睛像两弯月牙儿,“留得青山在,是吧?”

    胡烈挠了挠头,没听明白。杨舒语邀他坐下来,给他讲《初刻拍案惊奇》中青山红山的故事。

    不知不觉,日头沉到了西边去。边疆落日总是又圆又亮的一大轮,里面模模糊糊嵌着两个人的身影,像块透明琥珀。

    一来二去,两人自然而然地熟识起来。

    他们的相处惬意又安静,很多时候一个在吹口琴,另一个就安安静静地枕着小臂平躺。羊群像柔软的云朵围绕在他们身旁,美好得同画卷一般。

    可惜彩云易散琉璃脆,魏华很快便觉察出了不对劲。

    怎么说杨舒语也算得汉盛末枝上的宗亲旁系,竟勾搭一个卑贱的胡族人?魏华既感到荒谬又暗自生妒,装作不经意般悄悄将事情捅露给了师叔。

    杨舒语的爹娘在前朝纷乱中先后离世,不到十岁就跟着姑姑姑父生活,两人虽更疼自己在京城做官的亲儿子,平日里不多管她,却也记着要给她留双筷子。

    师叔找到她时,杨舒语只微微一笑,“是魏华说的吧?我的确心悦胡烈,可他对我却不是如此。”

    一个姑娘家竟说出这种话,果不其然,师叔大发雷霆,不许杨舒语再出门一步。

    魏华此后倒是常去拜访。刚入秋时,京城急信要太子回宫,魏华直接提出了要带杨舒语一同回去。

    再后来的事旁人也搞不清楚,总之杨舒语留下一封手信,将所有值钱的首饰留在闺房内,连夜与胡烈一同消失了。

    她是个像风一样自在的女子,厉铁能看出来,她很喜欢在边疆的生活,也从未觉得艰苦。

    当年一定是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绝路,他们才会下定决心相信魏华一次。

    “嗯,我娘亲每天都很开心,”胡翟抹了一把眼睛,“我从没见她发过脾气。”

    厉铁沉默地盯住他那双眼睛,记忆中那张娇美的面容也重又一点点浮现,竟让带着可怖刀疤的脸庞掺进几分柔和。

    他哑声说:“我知道。”

    木桌上摊着一张堑北地图,行兵的路线由朱笔描绘出,穿梭在群山之中,蜿蜒鲜红的一条。

    “雷元山的确容易攻打。照地图来看,这里山口较大,粮道和后勤运输有利于包抄切断,咱们明早出发,下午就能攻进去,彻底撕开一个口子。”

    元曌拿着一根小棍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扭头向厉铁,“你意下如何?”

    厉铁抱着双臂,沉吟半刻,点了点头,“可以。”

    北盛军的参领也坐在一旁,再加上穆锋,四个人研究着地图,刚聊过这两句,帐帘一掀,江奕涵和胡翟走了进来。

    他瞥了一眼地图,斩钉截铁道:“我们不去雷元山。”

    元曌一愣,转脸瞪着他,“说啥呢?”

    “雷元山后面有条暗道,援兵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赶到,而且别看它山口宽,一旦进深了,我们很容易被包围。”

    江奕涵说着,反手画了一个位置,“我们直接打这儿,所有兵力。”

    元曌目瞪口呆,相当头痛地揉揉太阳穴,“你不是疯了吧?”

    “相信我。”江奕涵挑眉一笑,眼角全是风发意气,“我比你更了解堑北。”

    元曌与厉铁对视一眼,举手投降。

    他们最后定在明日傍晚出军,江奕涵异常缜密地将所有细节一一推敲过。胡翟在旁边托着腮看他,看他略显锋利的唇角眉梢,看他浏览地图时微垂的眼睛,看他因拿笔而微微凸起的指节……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胡翟歪歪头看他,怎么就被他得到了呢。

    江奕涵察觉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冲他勾了勾唇角。

    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

    足足讨论了两个多时辰,他们才算将事情计划完。等其他几人离开后,江奕涵直接往椅背一倒,闲闲揽住胡翟的肩,“走,今晚带你出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