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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页

    约翰?亨特死了,几年前死于酗酒引发的肝病。镇上人提起他,都用“那个疯子”来指代。迈克尔伤神了一会儿,给昆尼西讲了约翰的故事。“对于约翰来说,战争似乎一直都没结束。”他说,风吹过午后寂静的街道,“他走不出来……”

    “他解脱了。”昆尼西简略地说。

    玛丽尽职尽责地修缮了迈克尔农场的房子。即便如此,那间小屋比起昆尼西在慕尼黑的住所,仍然只能用“简陋”来形容。昆尼西却兴致勃勃,推开各个房间的门,好像在玩某种探宝游戏。“这是你小时候住的?”他光脚站在房间正中央,罕见地兴奋了,“你的书架上没有书……我可以打开柜子吗?”

    “随便,随便,你想干啥都行。”迈克尔坐在光秃秃的小床上,昆尼西打开那些柜子和抽屉,翻出几个笔记簿。“哦,那是我写的作文吧?”迈克尔探头,“我写得可差劲了,老师说,我的脑子让风吹干了,脑袋里塞满了干瘪的草。”

    “我也不怎么会写作文,我文科成绩不是那么好。”昆尼西饶有兴致地阅读那些傻得出奇的作文,又找出一迭杂志。“没有你想的那种。”迈克尔看着大学生失望的脸色哈哈大笑,“那些我早扔了!有次我买了本,正巧被我老子撞见,他就骂我,‘你这个赔钱货!有老婆了干嘛还看那个!’可我有什么办法,镇上哪个男人不买……其实真没啥意思。”

    “撒谎。”

    “真的,我和你不一样,没那功夫‘欣赏’——”

    “去你的!”

    “我不是想过把你弄回来么,”迈克尔走过去坐下,揽住昆尼西的腰,“我想过,你来了,可以挑间朝阳的屋子住,每天给我算算账,数数圈里的牛。这活儿很轻松,然后你想干啥干啥。我打算在你房间窗户底下种棵苹果树,春天苹果花开了,一大片白白的花儿,你就坐在树底下看书、读报纸。冬天呢,咱们哪儿都不去,就缩在一起打瞌睡……”

    “想得美。”昆尼西靠上迈克尔的肩膀,“你得付给我工钱。”

    “那时候的价格是每月二十五美金。”迈克尔掰着手指算账,“现在呢?我不清楚,反正我的工资都在你那,够吗?不够也没办法,我就这么丁点本事了。”

    夜里,迈克尔表演了最拿手的炒鸡蛋。吃完饭,两人坐在门廊下,壮丽的银河自天穹横贯而过。“你相信他们真的登上月亮了吗?”迈克尔咕哝,“虽然……但真的太神奇了!能离开地球,在月亮上蹦跳……”

    “我相信。”昆尼西看着辽远的星空,“未来有一天,人们还可以自由地在宇宙穿梭……回到过去,去往未来。”

    “要是能回到过去,”迈克尔扁扁嘴,“要是能回到过去——”

    “你想回到哪一年?”

    “我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农场的浴室比其他地方更为简陋。“以前我们就用铁皮桶装满水,晒在太阳底下,”迈克尔说,“女孩儿会好好洗洗自己,我就打井里的水随便冲冲——”话音未落就被泼了一脸水,昆尼西拿着橡皮水管,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迈克尔很少见他笑成这样,一下竟然呆住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扑上去夺那条管子。两人在水里扑腾打闹,弄得到处湿淋淋的。最后迈克尔抓住昆尼西,把他固定在墙上,“很高兴,嗯?”

    “你家挺有意思。”昆尼西吃吃笑,“我觉得这里……”

    迈克尔看着他,看着他的大学生……他实现了一个愿望,二十五年前的愿望……他从没想过能有实现的那天。“咱们结婚了,所以这也是你家——我把你带回来了。”迈克尔搂住昆尼西,咬住那两片柔软单薄的嘴唇吮吸,“唔,我想过……把你弄回来……脱光你的衣服,你光着屁股哪也不能去,就逃不走了,得永远陪着我……”

    “我就知道你脑子里除了那事儿没别的。”昆尼西将手指插入迈克尔的头发拨弄,“真可惜,我已经老得不象样了——后悔永远不嫌晚,迈克。”

    “我比你还大两岁呢,你这个混蛋。”迈克尔含混地说,“你在变着法儿地骂我是个老东西,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昆尼西安静地让他亲吻,睫毛一抖一抖地撩着迈克尔的心。他们吻了很久,后来,水凉了,迈克尔重新烧热了水,这才老老实实地洗完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给我根烟。”昆尼西靠着床头,没拉窗帘,薄雾般的银光微弱地洒落荒原,一阵沉闷的雷声滚过,迈克尔立刻起身把昆尼西拉进怀里。

    “我没事了。”昆尼西轻声说,“给我根烟。”

    “你会抽烟?”迈克尔倒是带了一包烟,“应酬”用,“以前没见你吸过。”

    “我不会。”昆尼西点燃香烟,夹在指间,“当年在莱茵河边……几乎每个人都抽烟,那种劣质的便宜烟卷儿,烟罩着人的脸,看不清样貌。我不明白大家干嘛抽烟?他们,迈耶、亨德里克、莱斯……他们告诉我,抽烟的感觉就像和女人睡觉。我没吭声,因为我弄不懂怎么抽烟,也没同女人性交过。后来,他们都死了。我记得莱斯是被炸死的,手臂飞起来那么高……血撒在翻起的土上,我离他很近,假如那枚炮弹稍微偏离半米,我就会和他一起炸成碎片。”

    “抽烟什么感觉?”他摸着迈克尔的脸,“和性交一样吗?”

    “我们得管这事儿叫‘做ài’,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迈克尔抓住那只微凉的手,“我没觉得抽烟有啥意思,但我喜欢跟你做ài——你喜欢和我做ài吗?”

    昆尼西低低地笑了起来,“我说不好。”

    “那就是不喜欢?”

    “我没说不喜欢。”